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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噩夢纏(1)

  一行人登上馬車,一路向西而去,據師兄說她們要去崚國,那是他的家鄉。


  流霜望著他的月色白衣,望著他晶瑩剔透的眼眉口鼻,一刹那間,所有的往事紛至遝來,風馳電掣般掠過她的腦海。原以為早就忘記了,原以為她已經不在乎了,可是卻不曾想,一切的深情和痛苦,早已化作了一種叫做滄桑的東西,深深烙刻在她的心上。


  一路向西,流霜發現景色越來越明麗,不似江南那般煙雨蒙蒙,心情也隨之逐漸好轉,試毒小產給她留下的陰影終於慢慢驅散。


  行了十多日,終於出了玥國國境到了崚國境內。回望玥國,心中不禁湧上來淡淡的惆悵,這去國離鄉的滋味確實不好受。


  崚國比玥國地勢要高,盆地和山丘相對多一些,崇崇山林和湖泊相接,風光極是壯麗悠遠。


  一路上,偶爾遇到一些行路的山民,服飾皆明豔照人,山歌嘹亮。師兄說,崚國境內散居著一些高山民族,都是裝扮奇特的。


  偶爾打尖住店,流霜從一些路人口中得知,崚國皇族竟是姓東方的。她心頭不禁隱隱一動,師兄一直不告訴她他真正的身份,莫不是師兄是皇族之人?


  流霜心中悵然,師兄何時變得這般小心翼翼起來,難道他不知,孤兒也好,皇親國戚也好,在她心裏,他依舊是她親愛的師兄,是沒什麽兩樣的。


  又行了十多日,終於快到崚國國都西京了,段輕痕說有急事,需要先回京辦理,帶著那些騎馬的護衛先行入了城。


  流霜和紅藕在藥叉藥鋤的保護下,坐著馬車隨後也入了城。


  一踏入西京,流霜就莫名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感覺真奇怪,記憶中,流霜從未到過這裏。她心中不免有些詫異,或許因為西京是師兄的故鄉吧,所以她才對這裏也有親切的感覺。


  藥鋤駕著馬車,專揀偏僻的街道行駛,說是為了抄近路。其實,流霜和紅藕都著實想要藥叉和藥鋤趕車從西京最繁華的街道上過,對這異國之城,她們心中其實充滿了極大的好奇。但是,藥叉和藥鋤卻很難說動。流霜心想,來日方長,日後再逛也不遲。


  馬車穿巷過街,最後停在了一處窄窄的小巷前。這是一個不起眼的用青石鋪就的小巷。此處看樣子是西京較偏僻的一個所在。


  流霜和紅藕牽著手穿過小巷,來到一處大門前。門臉也是很普通的那種,看來師兄家並不是她揣測的皇族了。流霜心中喜悅,其實她覺得做一個普通的百姓更好。


  但是,這門臉雖然普通平凡,沒想到裏麵布置的卻不平凡,一入門迎麵一帶灰蒙蒙的灰牆,繞過灰牆,眼前一亮,卻見庭院雅致,屋舍精致,飛簷花窗。院中栽著幾棵經年不凋謝的雪鬆,廊下種植著奇花異草。正值花開之季,淺白嫩紅,為這幽靜的院子添了一絲嬌豔之氣。


  早有一對中年夫婦迎了上來,見了流霜,規矩地喊著:“霜小姐來了!”


  流霜不知這兩人是何人,有些錯愣。本以為是師兄的家人,可又覺得這兩人不像是師兄的爹娘。正不知該如何稱呼,藥鋤在一邊淡淡介紹道:“這是秦叔,秦叔是這裏的管家,日後小姐需要什麽東西,可以讓秦叔出去采買。這是秦嬸,是為小姐做一些粗活的。”


  流霜這才明白,這兩人是這裏的下人。


  “霜小姐,你可來了,我們可是盼了你好幾年了呢。”


  流霜登時便糊塗了,怎麽盼了她幾年了?不解地問道:“秦嬸,你認識我?”


  秦嬸道:“雖不認識,但是公子時常提起你,我們聽得多了,便覺得熟識了。公子雇我們也是為了伺候小姐的,可是我們在這裏吃了幾年閑飯,都沒見到小姐的影子。這回小姐可終於來了。”


  藥鋤咳嗽了一聲,秦嬸才住了嘴,她顯然是在這裏憋悶壞了,一有人說話,便閘不住了。


  流霜這才知道,這座院子,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段輕痕買下了,還雇了花匠,建了這座優雅的別院。但這裏卻不是段輕痕的家,是他專為自己建造的。師兄竟對她嗬護備至到無微不至的地步,流霜心中極是感動,但也有一絲疑惑,難道師兄幾年前,就曾想著把自己接到這裏來?

  不知為何,流霜竟有一種被師兄金屋藏嬌的感覺。瞧著秦叔秦嬸看她的眼神,也是那個意思,不禁覺得很不舒服。


  天色漸晚,秦嬸為她們備了晚膳,幾人用罷飯,段輕痕還沒有過來。他才從外麵回國,或者家裏有什麽事情需要處理吧,流霜也沒在意。


  連日趕路,流霜原以為今夜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卻不想,竟是做起了夢。


  恍恍惚惚,似乎是進了一座錦繡繁華的宮殿,處處歌舞升平,寶座上那對君王夫婦慈愛的笑容,令她心頭莫名溫暖,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在夢裏蔓延著。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被嬌寵的孩子。


  場景忽然一轉,她好似奔跑在一大片花叢裏,許多許多的花,她不知道那是什麽花,開到了極致,是那樣紅,好似要溢出血來。


  她不斷地奔跑著,似乎能夠聽到胸腔裏“荷荷”的喘氣聲。胸口似乎被什麽壓住了,憋悶的難受,她似乎永遠跑不出這片花海了。


  隱約聽到了一個小女孩的哭泣聲,是那樣撕心裂肺,然後那哭聲忽然就被掐斷了,隻有無聲的嗚咽。


  她看到了漫天的紅,不知是那紅花的紅,還是血的紅,就那樣無邊無際漫過來。


  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恐在流霜心頭漫過,她不禁尖叫一聲,猝然從夢裏驚醒。額上冷汗漣漣,流霜也顧不得擦拭,隻是擁著被子喘氣。


  殘月西移,窗前花影搖曳,絲絲縷縷的暗香浮動。


  夜還很長,可是流霜卻再無睡意。夢裏的驚懼殘留在她的心中,是那樣沉重。


  怎麽會做這樣的夢?


  她的生活一向是安逸的,她從來沒見過什麽血腥的場麵,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呢。


  窗前花影扶疏,隱有一個人影一閃,接著便響起了師兄溫雅清朗的聲音:“霜兒,怎麽了?”


  流霜頓覺心頭一輕,師兄就好似黑暗裏的一抹光,驅散了她心頭漫天的血霧。她拭了拭額頭的冷汗,打開了房門。


  門外清光流瀉,花影搖曳。師兄站在廊下,一雙清冽的眸子透過蒙蒙夜色,鎖住了她憔悴的容顏。


  “霜兒,怎麽了?做夢了?”師兄擔憂地問道。


  流霜點點頭,歎息道:“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到我在一片花叢裏奔跑,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哭聲,我還看到,看到漫天的血霧,那樣多,讓我……”


  師兄神色巨震,眸中驚懼與悲痛在翻卷,好似根本就想不到流霜會做這樣的夢一般。確實,就連流霜也覺得自己不該做這樣的夢。


  段輕痕忽然伸臂將流霜摟在了懷裏,摟得那樣緊,好似怕她忽然丟失了一般。流霜隱約感到他的身子在輕微地顫抖著。


  他似乎比流霜還要激動,嘴裏喃喃說道:“霜兒,沒事,隻是一個夢而已。師兄也經常做類似的夢,隻要你不再想,就會沒事的。”


  “我知道了,師兄,你別擔心了,我沒事了。不過,再這樣被你勒下去,我恐怕會有事的!”流霜微笑著說道。


  段輕痕身子一僵,猝然放開流霜,臉上隱有一抹紅暈暈開。


  他轉身麵朝月光而立,身姿挺拔而俊逸,月光在他身上打出一片片搖曳的光和影,這一瞬,流霜忽然覺得師兄的背影是那樣蕭條,心中頓時湧上來深深淺淺難以言說的憂傷。


  流霜和紅藕就在西京這個偏僻的小巷住了下來。


  日子過得很舒適,隻是那個噩夢依然在糾纏著流霜。奇怪的是,不知是習慣了,還是別的什麽,流霜不再覺得那夢恐懼,醒來後總覺得有人陪在身邊一樣。這種感覺在她心頭縈繞了很長時間,直到有一天,她到窗前欣賞月色,偶爾看到了廊下花影裏那一抹清影。


  月色蒙蒙,水藍色的衣衫飄飛如夢。這一刻,流霜才明白,原來師兄一直陪伴著她,她感到心頭暖意在流淌。


  師兄總是很忙,白日裏常常不見蹤影。他也不讓流霜出去,就這樣,在這個小院裏呆了一月有餘。


  炎熱的夏日即將過去,秋天就要來了。


  紅藕早已憋悶的不行,整日纏著流霜要出去見識西京的風物。流霜也確實想出去,終於征得段輕痕同意,在藥叉和藥鋤的陪伴下,到了西京最熱鬧的一道街。


  西京很繁華,令流霜不解的是,她走在街頭,常常腦中一閃,感到前麵某個地方應該有一座繁華的酒樓或者拐角處有一座鍾樓,當走到那裏時,她的猜測十有八九會靈驗。


  這種情況讓流霜感到詭異極了,她覺得自己好像曾經來過這裏一樣。可是,她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難道人真有前生後世?而她的前世就是生活在這裏?那每夜的噩夢就是她前世的事情?流霜搖搖頭,這樣的解釋她覺得有些牽強,就這樣一路疑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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