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山中月(3)
這是一個山坳,三麵環山,空氣溫濕,生長著許多名貴的藥草。
漫山遍野的藥草好似綠色氈毯般鋪展在眼前,這裏麵還有一些名貴藥草,是流霜隻在書上看過從未親眼見過的。
流霜怔怔站在那裏,良久沒說話,這大約是任何一個醫者正常的反應吧。她緩慢地步入花叢中,小心地不踩到藥草。
就在此時,她看到了一株藥草。看似普通,但是,仔細一看,你便會發現不同。它的花莖細小,葉片是心形的。奇怪的是,它的花瓣是透明的,花瓣的形狀是淚滴的形狀。
相思淚!
相思淚成雙!
流霜蹲下身子,靜靜地撫摸著這朵小花,心底深處如驚濤駭浪在翻滾。她竟然找到了相思淚,可是,這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麽用了。
她的寒毒已經侵入肺腑,再也沒什麽藥草可解了!
阿善見流霜望著藥草,起初高興繼而傷感,他很是不解地走到她身邊,用眼神詢問她。
流霜笑了笑,“我沒事,隻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阿善攔在流霜麵前,一直比劃著想要知道。
流霜指著相思淚道:“這種小花,叫做相思淚,是一種珍貴的藥草。當年,我的一個朋友身中寒毒,要用相思淚做藥引方可解去。她好不容易尋到一棵相思淚,本可以用來治好寒毒。隻是,她將相思淚讓給了一個不相幹的少年。所以,她的寒毒一直都沒有解去。可是現在,我終於又找到了一棵相思淚,隻是,我那朋友的寒毒已經深入肺腑,無藥可解了。我想到她身中寒毒,不久於人世,所以才會傷心的。”流霜為了怕阿善擔心她,便說是別人中了寒毒。她平靜地說著,真的好像是在說別人。
阿善聽了流霜的話,似乎極是激動,忽然轉身向著回路走去。流霜擔心地追上去,“阿善,你怎麽了?”
阿善也不說話,隻是低著頭一味地走著,也不回頭看流霜。流霜心中擔憂,便緊隨著阿善一道回去了。
這一日的阿善非常沉默,本來他就是不說話的,此時隻是悶悶地躺在虎皮上睡覺,也不理睬流霜,不知是什麽緣故。
流霜也懶得理會他,到外麵弄了一些藤蔓回來,編了兩個竹簍,打算去那裏采摘一些藥草。那些藥草,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呢。
流霜看阿善躺在虎皮上,似乎是睡著了。看了看天色尚早,那片山坳距離這裏也不算遠,左右無事可做,她便背上藥簍出去采藥。
將一朵朵名貴的藥草采到了藥簍裏,流霜心中湧起一種滿足之感。待到藥簍全部采滿,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流霜背著藥簍,向回路走去。
這山間的夜比平原要來得早一些,而且,在這樣兩麵環山的地方,太陽也不容易照耀到。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流霜心中不禁有些驚懼。
小心翼翼地走著,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那黑影又高又大,極是雄壯,不像是人,流霜忍不住頓住了腳步。
那黑影似乎早就感知了流霜的存在,一步步向她這裏走來,步履沉重,一步步都有些地動山搖的意味。
流霜從那黑影的形狀,依稀辨別出這是一頭黑熊。一時間,她心中有些恐慌。她一邊連連後退,一邊在思索著對策,不知道自己配製的那些毒藥能不能毒倒黑熊。
她從袖中將毒藥取出來,捏在手中,總要試試,不能在此等死。她同時將自己藥囊中的匕首拿了出來,這匕首雖然小巧,但是卻非常鋒利。
她一手拿毒藥,一手拿匕首,連連後退著。
黑熊似乎也不著急,隻是慢慢向著流霜踱來。忽然,黑熊仰天嗥叫了一聲,向流霜撲來。流霜左手一揚,將毒藥揚了出去。
黑熊停頓了一瞬,慘叫著,兩隻前爪一直抓著眼睛,似乎眼睛被毒瞎了。這更激發了黑熊的獸性,它再次嗥叫著朝流霜撲了過來。
就在此時,流霜隻覺得身子一輕,一個人影從身後的崖壁上飛身而下,將流霜抱了起來,閃身避過了黑熊這一撲。
流霜聞到鼻尖淡淡的男性氣息,抬眸看去,卻是阿善。原來,他一直悄悄地隨在流霜身後,此時見她有了危險,便飛身撲了下來。
巨大的熊掌一拍而來,帶著呼呼的腥氣拍在了山壁上。黑熊嗥叫著再次轉身,向著他們撲來。
阿善動也不動,卻在黑熊到了頭頂之時,忽然伸手一揚,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刺到了黑熊的脖頸上。黑熊搖搖欲墜,眼看著就要壓倒他們。
阿善抱著流霜,迅速閃身避過。
黑熊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竟如同倒了一座山一般。
流霜望著撲倒在地的黑熊,隻覺得手足酸軟,一顆心兀自狂跳不已。才不過幾日,就經曆了兩次生死。原來,生與死之間,真的隻有一線之差。
“阿善,你放我下來吧!”流霜驚魂未定地說道。
阿善也不說話,也不放下她,隻是緊緊抱著她,向回路走去。他抱得如此之緊,仿佛要把流霜的身子揉到自己的身體裏一般。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感覺到他在她頭頂呼出的熱氣。
他在發怒!
流霜乖乖地沒說話。她真不知道野人是如何發怒的,發起怒來,不會撕了她吧!但是,阿善顯而易見沒有這麽做,他隻是把她抱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虎皮褥子上,然後便開始張羅飯食。
流霜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眸漸漸潤濕了。
這個野人,是一心一意為她好,而且,他還救了她兩次。
她這個病弱的殘軀,該拿什麽還他啊!
轉眼間,在崖底住了十多日,時令漸漸就要入九月了。
這些天,流霜一直忙著將山坳裏的草藥采了回來,需要曬幹的曬幹、需要研成粉末的研成粉末,便於日後攜帶方便。阿善每日裏隨著流霜,形影不離,默默地幫流霜做事。
流霜發現,阿善雖是野人,但是卻很能幹。采藥曬藥磨藥,樣樣活計做得麻利快捷。而且,阿善也非常聰明,每次流霜比劃著將自己要用的東西的形狀、性能說出來,阿善便會照她的描述做出來。比如磨藥的藥杵、除草的藥鋤……
待到草藥晾幹打理好,流霜便開始想著出山了。她心知自己時日無多,想要出去救治一些病人,也不枉采了這麽多珍貴的草藥。若是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後,便很難出山了。
但是,流霜卻不知要如何出山。再從崖底攀到斷崖上去,那是不可能的。阿善應是知道出山的路,但是每次流霜問他從哪裏出去,阿善都是閉口不言,似是非常不願讓她走。她自然知道阿善是不願讓她走的,但是,她不出去,這些能救無數人性命的草藥便會爛在山裏。
阿善不同意,流霜便一直在他耳畔念叨。最後,阿善終於無奈地答應了流霜,但是,他也是有條件的。他用手比劃著,要流霜帶他一塊出去。
帶一個野人出去,流霜之前沒想過。但是自從和阿善住在一起後,她發覺阿善的脾氣是很溫和的,甚至比外麵的某些人還要好,出去應當不會惹禍。留在山裏,到了冬天,他可就受罪了。
流霜思慮良久,終於答應帶阿善出去。但是,流霜要求阿善將臉上的顏料全部洗掉,這樣子出去,會嚇壞人的,而且,還會給阿善招來麻煩。
阿善自然不同意,對流霜又是一番指天指地。無奈,這次流霜是鐵了心腸,就是不同意。
阿善十分為難,一個人低著頭,忽然拿著一塊鹿皮遮住了臉,轉身道:“霜……”
流霜一見,靈機一動,這塊鹿皮可以作成一個麵具,讓阿善帶上,便能遮住他臉上的圖案。她接過那塊鹿皮,一邊感歎著阿善的聰明,一邊試著將上麵的毛處理掉,剪成臉的形狀,又在眼睛鼻子嘴的地方,挖了幾個孔。做好後,便將麵具戴到了阿善臉上,遮住了他猙獰的臉。阿善自然非常興奮,戴著麵具跑到河邊照了好一會兒。
臨走前的晚上,或許是因為興奮,流霜躺在虎皮上怎麽也睡不著。但是又怕自己翻身弄出聲響,吵醒了阿善,流霜便平躺著沒動。
外麵一陣奇怪的動物叫聲,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流霜正在奇怪這是什麽動物,那叫聲卻停止了。隻聽得阿善忽然從虎皮上坐了起來,向洞外走去。
明日就要出山了,阿善半夜出去做什麽,難道還要去打獵?
“阿善,你去做什麽?”流霜坐起身來,問道。
阿善沒想到流霜醒了過來,他站在洞口有些僵硬地轉過身來,望著流霜又是一陣比劃。見流霜有些不明白,阿善極是窘迫地低了頭。
流霜忽然明白了阿善的意思,人有三急,她怎麽什麽事也管啊,遂紅了臉,躺在虎皮上不再說話。阿善見流霜再沒反應,蹲下身子將洞口的篝火添了些幹柴,才緩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