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
出了餐廳，艾心已經是全副武裝了起來。雖然二月初天氣有所回暖，但畢竟還是冬天，北京並沒有多暖和。
“春捂秋凍”，這是她小時候方駿教給她的，她倒是一直記得很清楚。
現在還不到早上10點，陶離肯定沒起床，如果現在就醒了的話，多半是在處理工作。
童宇看起來應該已經回了北京，可她卻沒什麽理由找他。
商場沒有開門的，網吧也沒什麽意思，大清早喝酒的話，也實在太過分了一點。
坐在車裏，艾心又發了一會兒呆，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感覺就像七八年前剛到北京的時候，好像哪裏都敞開大門，又好像哪裏都對艾心緊閉大門。
好不容易在路上兜風撐到了十點，艾心就近找了個商場，把車停好之後搜索了一下，商場裏貌似有家新開不久的概念性書店，還有咖啡廳，算是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以前上學的時候，她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就喜歡在早上去學校的圖書館坐著。
b大是藝術類大學裏的一流院校，圖書館的藏書自然也是豐富。有時候她會看點日本的懸疑，有時候會看點國外的文學作品，但更多的時候隻是找個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發呆而已。
畢業之後，艾心幾乎再沒去過圖書館這樣的地方了，一個是不方便，一個是自己事情太多，老是忘記按時還書。一來二去繳的滯納金，都夠艾心直接買本新書了。
但她還是喜歡這種喝著咖啡、靜靜看書的氛圍，工作以後很少有機會能坐下來看本完整的書，所以每次有閑暇時間，她都頗為珍惜。
因為早上剛喝過咖啡，艾心要了杯冰搖檸檬茶，隨手買了本心理學的暢銷書，就坐在卡座裏慢慢地翻了起來。
十分鍾之後，手機就非常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艾心拿起來，看到屏幕上顯示著汪雨的名字。
“……”
艾心接了起來，卻不說話，汪雨很快開了口。
“艾總，陶離說希望您來公司一趟。”
“陶離？”艾心愣了下，喝了一大口手邊的檸檬茶，“他自己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唔，陶總的原話是……老子不想打這個電話……”
“……”艾心皺了皺眉頭，又隔著手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就過來。”
好在現在不是早高峰，雖然也有些堵車，但艾心還是順利地趕在一個小時之內到了公司。然而，一進去，她就看到陶離一臉心氣不順的樣子。
汪雨和喵喵的表情倒是很一致，都一邊寬慰著陶離，一邊悄悄地給自己使眼色，似乎在擔心著什麽。
“有人找你。”
陶離盯著艾心，冷冰冰地吐了一句話出來。
“嗯。”
艾心點了點頭，在心裏迅速地猜測了一遍都有誰可能來公司找自己，還能讓陶離大動肝火的。然而，推開門之後，裏麵的人還是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關門哦。”
聲音源自於屋內的男孩，正對著休息室裏的落地窗，背影有些瘦弱，戴著黑色的棒球帽。
“……”
艾心關上門，順手帶上了門鎖，才一臉無奈地看著來人。
“哥哥，您知道這是朝陽區吧，是最近缺熱度了嗎？”
“放心吧，我搭的是別人的車，誰也跟不過來的。”
李晟廷轉了過來，把手上一直把玩著的擺件放回了桌麵上，笑盈盈地看著艾心。
“什麽事，說吧。”艾心歎了口氣，坐在了沙發上，抬起頭來看著背光站著的李晟廷，“要喝茶什麽的嗎，我讓助理給你泡。”
“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是不能接受你找了個這麽好看的助理，真的隻是你的助理嗎？”
李晟廷嘴角一勾，頗帶玩味地看著她。
“公私分明，我習慣你知道的。”
“行，我知道。”
李晟廷低頭笑了笑，語氣裏似乎帶著嘲笑，他能看出艾心今天心情不錯，自然也就囂張了一些。
“好啦，冒著這麽大風險來，直說吧，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
艾心也懶得和他廢話，雖然兩人和解了，但這並不代表艾心就有耐心陪他玩這些幼稚的語言遊戲。
“我，不出意外應該五月前就解約了。”
“五月？”
艾心愣了一下，這時間比她想象得早，李晟廷似乎是心急了一些，艾心總覺得，這背後可能還有些他沒告訴自己的隱情。
“嗯，所以，來看看你是怎麽想的。”
“我？”艾心指了指自己，又有些疑惑，“像這種事，你應該打個電話給我就可以了吧。”
“打電話怎麽能體現我的誠意？畢竟我暫時隻跟你一家透露了這個消息。”
李晟廷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落寞的神色，又馬上恢複了笑容。
“再說了，如果不親自來，你指不定會用什麽理由來推脫我呢。現在你都是有助理的人了，我還不懂麽，助理就是用來敷衍別人的最佳道具了。”
“……”
艾心被李晟廷轟得有點頭疼，喝了口水，又很快看向他。
“暫時……我們可能沒這個想法。”
“暫時？你們？這個你們，恐怕不包括陶離吧……”
李晟廷笑了笑，艾心的心思他清楚得很，隻是真的沒想到，她會為了童宇這麽個小角色，放棄這種唾手可得的商機。
“我最近資金也周轉不過來，說實話再起一家公司我真的挺吃力的，現在這種情況，我也很難短時間內找到別的公司入股。而且，別人我也不放心，要是沒有足夠的話語權，我又何必要做這件事呢？”
艾心的話半真半假，但她相信這樣就足夠應付李晟廷了。她倒不是看不起藝術生的頭腦，隻是李晟廷情商太過發達，為人處世過於精明，相對的其他方麵就差了一些。
李晟廷歪著頭看著艾心，似乎是在消化理解她說出的話，房間裏安靜了幾分鍾，陽光有些偏移了，從李晟廷的身上撤離，灑到了旁邊的白牆上。
“如果，我是說如果……”李晟廷緩緩開了口，臉上帶著艾心未曾見過的成熟模樣，“如果我自己出資呢？”
你出資，你能有多少錢……艾心本能性地想問出這句話，卻還是忍住了衝動。李晟廷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的青澀小夥了，他現在能有多少資本，艾心都沒有去估算過。
“你什麽意思？”艾心眨了眨眼，抬頭看著他，“你要是有足夠資本自己當老板，還找我合作幹什麽，這不是反而限製了你自己嗎？”
“不，我就隻有錢而已。”李晟廷很快搖了搖頭，“資源都是公司拉來的，我如果真的單幹，能接到的工作一定會直線下降。你知道偶像這種東西，要是公司不使勁往外推，沒有出現的機會，紅不了多久的……最重要的是，我除了唱歌跳舞交際花，什麽也不是。如果真的要管理公司、協商工作這些，我必須要找到完全信得過的專業人士。”
“你覺得我信得過？”
艾心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她感覺李晟廷已經比以前成熟太多了，可這話她還是覺得好笑，畢竟兩個人相殺多年，這才和解不到一個月。
“我一直都信得過你，是你信不過我罷了。”
李晟廷低頭笑笑，又拿起桌麵上的一個水晶天鵝的擺件，仔細端詳了起來。
“哎，我喜歡這個，送我吧。”
“……”艾心盯著那擺件，那是她自己從國外的禮品店帶回來的，店裏一共就兩個，價格接近五位數了，“拿走吧。”
“壞了……”李晟廷眉頭一皺，“這要是平時，你肯定讓我放下，現在這麽輕而易舉地讓我拿走，明顯就是心中有愧啊。不會吧，我都說我拿錢了，你居然還不願意簽我？”
“……”
艾心現在都快被李晟廷弄迷糊了，真不知道這人怎麽會這麽執著，難道除了自己，他一個靠譜的經紀人、經紀公司都不認識了嗎？
“我今天挺趕時間的，先跟你說到這兒，我建議你聽聽陶離的意見，他雖然討厭我，但是他更喜歡錢。另外，童宇的事我會想辦法幫幫你，這大哥雖然年紀大，但是心理估計比我還幼稚，所以要是全憑你自己，我覺得要黃。”
李晟廷說完，就把水晶天鵝揣進了自己隨身的挎包裏，又從包裏拿出口罩戴上。
“……知道了。”
艾心不知道現在要說什麽去回應李晟廷，也隻能先應一聲再說。
“走了，不用送。”
李晟廷低頭笑了笑，又自己打開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顧陶離以怒火中燒的目光匯聚成的光劍。
“艾心，進來！”
果不其然，李晟廷剛走，陶離就喊了一聲，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著艾心，她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陶離先進辦公室再說。
“說吧。”
一進屋，陶離就“砰”地一聲摔上了門，又把百葉窗降了下來，坐在轉椅上一臉不開心地看著艾心。
艾心吸了口氣，感到頭疼，剛哄完一個李晟廷，緊接著就是陶離，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脫離保姆這個職務。
李晟廷說的話，她是絕對不能如實轉達給陶離的，否則陶離這又要著火了。
“他就是找我聊聊天……”
“放……”
“好好好，就是說工作室的事。”
艾心看著陶離的嘴唇，趕在他罵髒話之後趕緊說了實話，這才止住了他的口吐芬芳。
“有什麽新進展？”
“也不算新進展，反正他就是繼續勸說我唄，看看有沒有可乘之機。”
“是嗎？”陶離挑眉看她，心裏卻第一次有些不信，“他這次這麽執著，我總覺得，要不是給你下套的話，就是真的誠心求合作了。他也不至於拿自己當賭注，所以，後者的可能性很大。”
“唔……”
艾心跟著陶離的話，敷衍著點了點頭，她當然清楚這件事，要是再說出李晟廷自己注資的事情，陶離估計當下就會拍板讓艾心答應這件事了。
“他也算是成熟了，可能是真的在考慮想找個避風港灣吧，畢竟練習生都不容易，就算出道了也不過就是公司的掙錢工具而已。像他這樣這麽早就有這個意識，還有能力解約的孩子不多了。”
陶離認真地分析著，隻是忘了一件事，他口中所謂的“孩子”，也不過隻比自己小三歲而已。甚至在很多方麵，李晟廷都展現過超越陶離的成熟。
“姐姐，好歹說句話吧。”陶離看著艾心，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肯定要拒絕，我也知道這是因為童宇，但是你好歹跟你的合作夥伴說一句合理的拒絕原因吧，讓我死個痛快。”
“陶離。”
艾心抬眼看他，嘴上卻又頓了頓，目光裏帶著些猶豫的流轉，半晌才又重新開口。
“對不起，這次，是我自私了。”
“……”
陶離坐在椅子上，看了艾心一眼，很快就轉了過去，避開了艾心的目光。
曾經他與靖海一樣，甘心放棄一切隻求艾心的一句應允，卻都碰了軟釘子。
他們寧願艾心連打帶罵，寧願艾心說他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寧願艾心直接把他們所有的聯係方式拉黑，永不聯係，都不想聽到這句話。
這是對他們從小到大的尊嚴與自信最大的踐踏，他們允許別人騙他們、害他們，卻不允許別人對不起他們。
這句對不起一旦出口，就證明，自己的一腔誠摯，隻是對方避之不及的內疚罷了。
可是這次，明明不是自己在表白什麽的啊，僅僅是商業上的一個決定，卻重新讓陶離感受到了這種屈辱感，他沒辦法忍，卻又隻能忍。
“艾心，沒必要的。”
陶離依舊背對著艾心，聲音已經低沉了下來，略顯緩慢。
“你自己知道，沒必要跟我道歉的。人家找的是你，答不答應，從始至終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和我合夥的是離心引力，在這家公司你沒做錯過任何事，我沒資格要求你在離心引力以外的任何商業決定上和我商量，我也不過是給建議罷了。”
“嗯。”艾心點了點頭，“我是在為你給出了合理友善的建議，但我沒辦法聽取，這件事道歉。”
“得了吧。”陶離吸了吸鼻子，重新轉了回來，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我不知道你麽，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兒，為了個破男人什麽都不要了。”
“那倒不至於，錢我還是要的，不過顧慮太多，這件事先等等吧。”
這件事艾心倒是沒說謊，除了童宇那邊，她需要確認的事情太多了。自己又不是傻子，也不是無腦粉絲，怎麽可能全憑李晟廷的幾句話，就隨隨便便做這麽大的決定。
“嗯，對了，你早上從哪兒過來的？怎麽要這麽久？”
陶離皺了皺眉頭，顯然是忽然想到了這件事。
“有點私事。”艾心看著陶離，眨了眨眼，忽然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再過段時間，估計我真的快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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