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曾經與後來
段弘不為所動,沉聲道:“有一就有二,今日您不願麵對自己的過去,可以不顧唐氏清白,日後還將出現第二個唐氏。”
皇帝登時就冷下了臉:“在你心裏,朕就這般昏庸?”
段弘瞥一眼皇帝:“陛下並不昏庸,隻是……怯了。”
“怯了?”皇帝回味著這兩個字,自嘲一笑,“朕早就說過,朕老了。”
“上行下效,不管是為人父還是為人君,臣以為陛下都該嚴以律己。”老了?頭發都沒白一根他說他老了?!這是個跟哪個老頭子學會的倚老賣老?太傅嗎?
瞪段弘一眼,皇帝道:“滿朝文武,連太傅都不敢與朕說這樣的話,偏就你敢。”
段弘沉著道:“這不正是陛下留臣在您身邊的原因嗎?”
“誰說的?”皇帝冷哼道,“朕留你在身邊,隻不過是因為這天下雖大,卻隻有你敢與朕鬥嘴,朕整日忙於政務,總還是需要些樂子的。”
臉色一沉,段弘咬牙切齒道:“能博龍心歡悅,臣倍感榮幸!”
“好說好說。”皇帝得意地笑道。
段弘額角的青筋猛地突突兩下。
這混賬皇帝先前還總埋怨說不知道廣陵郡王那一身痞氣是跟誰學的,依他看這正是所謂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想去見秦翔這事兒,皇帝終究也隻是在心裏想想,該麵對的他始終還是得麵對,如段弘所說,不管是為人父還是為人君,皇帝的作為始終都是他人表率。
於是長歎一聲,皇帝站起來毫無威儀地抻了個懶腰:“走吧,大冷的天兒,朕不想騎馬,這點兒要求段國公總是可以允朕的吧?”
“……事兒多!”斜皇帝一眼,段弘龍行虎步地離開書房,親自給皇帝安排車駕去了。
“這臭小子!”皇帝笑罵一句。
蘇和這時才上前來與皇帝說話:“國公爺還是心疼陛下您的。”
皇帝笑道:“都說天下之君是孤家寡人,總是逃不出妻離子散、無親無友的命運,但朕何其有幸,得一人不離不棄。”
蘇和也跟著笑道:“除去重情重義的國公爺,陛下您的身邊不還有幾位皇子殿下呢嘛,皇後也是知書達理、安心本分之人,陛下您是受上天眷顧的人啊。”
“皇後?”皇帝的腳步微頓,“皇後近來如何?”
蘇和立刻答道:“奴才聽說皇後近來開始吃齋念佛了,除去管理後宮事務的時間,其餘時候都待在佛堂裏。”
“吃齋念佛?”皇帝挑眉,“她信佛了?”
若說老四與自己離了心是因為賢妃聰慧,那睿兒與自己離了心便是他自己大意,千挑萬選給睿兒選了個伴讀,結果卻是皇後娘家的一門遠親子弟,有那小子在中間牽線搭橋,睿兒才逐漸與外戚聯係上了。
也怪睿兒急於求成,為了在他麵前多表現自己,頻頻向外祖家求計求謀,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睿兒與那些人接觸得久了,想法自然會有變化。
皇後前幾年倒還幫睿兒張羅著各種事情,但近幾年好像是安分了一些,或許他該去看看這位結發妻子了。
“老奴也不太清楚,不如回宮之後,老奴再派人去打聽打聽?”蘇和偏頭看著皇帝,等著皇帝的回答。
“不必,”皇帝斷然道,“回宮之後,朕親自去問問。”
蘇和一愣,隨即就笑開了來:“那感情好,皇後見了陛下,一準高興。”
乘上馬車,皇帝與段弘不緊不慢地往唐家的園子行去,同一時間,荊風已經將唐氏兄妹送回唐府,且將唐府保護起來,秦昊也已經帶人潛入了唐家的園子,摸索著找到了秦淵和段南歌的所在。
秦昊是知道秦淵真實身份的,也知道段南歌有多大的能耐,因此在見到這兩個人之前秦昊其實並不太擔心,他相信這兩個人總有辦法保全自己,可真正見到十分狼狽的兩個人時,秦昊卻愣住了。
“你們去解決掉周圍的護衛,本王下去救他們二人出來!”秦昊當機立斷,不想讓那兩個人再在那黑漆漆的屋子裏待著,濃烈的血腥味兒讓他意識到裏麵的情況興許非常不妙。
“王爺且慢!”少越一把拉住了秦昊。
“怎麽?”秦昊回身,冷著臉看著少越。
少越也不多做解釋,隻走到屋簷扒開了瓦片,將瓦片下交錯的鐵鏈和厚厚的鐵壁露給秦昊看:“王爺請看,這鐵索和牆麵都是由玄鐵打造,刀槍不破。”
剛踏上屋頂時少越就聽到瓦片下有鐵索晃動的聲音,因此在秦昊去查看秦淵二人的情況時,少越就先將他們腳下這屋子研究了一番。
秦昊湊上去看了一眼,臉色登時就變得更難看了:“他還真是費盡心機!”
若這屋子的四壁都是玄鐵打造,那想要悄無聲息地突破進去根本就沒有可能,換言之他們隻能等,等秦翔將屋子裏的秦淵和段南歌帶出來,可要等到什麽時候?
秦昊突然靈光一閃,便將段弘先前的吩咐仔仔細細地回想一遍,秦昊記得段弘是吩咐郡王府的荊風帶人營救唐氏兄妹,立刻將人帶回唐府,而後要秦昊領暗影衛解救秦淵和段南歌,卻讓他自行判斷尋找一個恰當的時機。
恰當的時機?不是立刻,而是伺機?
“王爺,要放火嗎?”少越問道。
若想讓人將秦淵和段南歌從這屋子裏帶出來,無非也就兩種辦法,一是等對方主動來提人,二則是製造火災,逼著對方來將人轉移到別處去,其中第二種無疑是可以立竿見影的辦法。
略微一琢磨,秦昊卻搖了搖頭,隻給了少越一個字的命令:“等!”
少越不解,卻不多問,這是暗影衛的規矩。
屋子裏,因為剛吃了一頓飯,所以段南歌的氣色好了許多,倒是秦淵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被秦翔帶走打了一頓,身上鞭傷無數,看起來十分狼狽。
屋頂上的鐵索突然顫了顫,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段南歌抬眼往上瞄了一眼,便在秦淵耳邊低聲道:“來人了。”
秦淵有氣無力地輕笑一聲,道:“再晚些來,八成可以給爺收屍了。”
他們好歹也是血脈親人,秦翔那廝下手要不要這麽狠?
段南歌輕聲道:“禍害遺千年,你哪有那麽容易死?”
瞥一眼段南歌,秦淵道:“放心吧,爺若死了,一定拉著你。”
“好。”應下之後,段南歌突然就笑出了聲。
秦淵轉頭,狐疑地看著段南歌:“你笑什麽?”
段南歌含笑道:“就是覺得這情話說得聽特別的,若叫別人聽見,該覺得我腦子不好使了。”
正常人聽到秦淵這話還不得給氣死?
“可不是嘛,你這腦子就是不好使,”秦淵笑笑,“不然怎麽會看上爺這個禍害。”
剜秦淵一眼,段南歌不置可否。
靜默片刻,秦淵又問段南歌道:“你說秦翔究竟想做什麽?他方才拉爺出去也是一頓打,什麽都沒問,虧得爺都已經打算告訴他父皇把玉璽放在哪兒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問秦淵道:“你怎麽知道玉璽放在哪兒?”
陛下連這個都告訴秦淵了?這是真的屬意秦淵?
結果卻聽秦淵說道:“這不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兒,想瞧一瞧玉璽長什麽樣子,就偷溜進宮,沒成想還真讓爺給找到了,怎麽樣?爺聰明吧?”
段南歌瞪眼:“你真是嫌命長了!”
幸好沒被人發現,若叫人瞧見了,便是陛下再怎麽寵他怕也保不住他了。
“那玉璽有什麽好看的!”
秦淵咧咧嘴:“的確是沒什麽好看的,現在想想也覺得爺冒著被砍頭的危險去看那個破玩意實在不值,可爺就說當時年輕不懂事兒啊,就想知道那玉璽究竟長什麽模樣,竟能讓大皇兄為了它變成另外一個人。”
眼神一閃,段南歌問道:“你跟太子殿下很要好?”
回憶起曾經,秦淵輕笑一聲:“我們這幾個皇子啊,才剛滿月就被從母妃身邊帶走,安置進皇子殿裏養著,除了四皇兄七歲時就被他母妃娘家人接走送去邊疆從軍,其餘的都是在皇子殿裏一起長大的,你說我們要好不要好?”
“後來呢?”段南歌又問道。
“後來?”秦淵又笑一聲,隻是這一聲裏多少帶著些淒涼,“後來二皇兄落水溺死,三皇兄病死,四皇兄赴邊疆從軍,母妃死了,外祖家蒙冤入獄,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爺在廖家住了幾年才隨雪陽先生回京。”
這一段過往秦淵說得簡單,段南歌卻從那字字句句中聽出陰謀重重。
“恨過嗎?”段南歌又問道。
秦淵仍舊笑著:“恨?豈能不恨?隻是年少時不知道該恨誰,如今知道該恨誰了卻又非得將恨藏在心裏。”
段南歌默然不語。
片刻之後,秦淵又道:“南歌,爺瞧秦翔身邊有一個人眼熟,你覺得呢?”
“眼熟?”段南歌挑眉,“這幾日我沒見過什麽人,你說的是哪一個?”
“就總是跟著秦翔的那個,爺總覺得爺在哪裏見過他,尤其剛剛受刑的時候,爺覺得他眼熟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竟避開了爺的視線,還躲去了別人身後,這不是做賊心虛又是什麽?”
眼珠子轉了轉,段南歌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說……秦翔身邊還有人相助?”
“說不準,”秦淵的神色略微凝重了些,“屋頂上的人一直沒動,怕是在等什麽,爺有些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父皇親自來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