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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親情何在

  秦淵腰板筆直地跪在殿上一條一條地念著,不急不緩,期間喊冤的人自然是前仆後繼,但秦淵每念一條罪狀就會讓人搬上罪證,那些官印、名印就是鐵證,後來皇帝被喊得犯了,就將那些喊個不停的人拖出大殿,至於是要拖到哪裏去、拖出去後如何處置,沒人知曉,而這未知的恐懼讓人再不敢胡亂出聲。


  但局勢穩定,大殿上就隻剩下秦淵一人的朗朗之聲時,而這聲音接連不斷,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念到最後,秦淵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合上折子,秦淵道:“父皇,兒臣所查,隻有這些,陳氏直係、旁係、門生在朝為官者不論品級共五百六十九人,身居要職者四十有二,其中在職期間毫無建樹還濫用私權者共一百八十二人,功過參半者二百三十,清正廉潔、中正仁義者一百五十七,罪證確鑿,請父皇定奪。”


  皇帝轉眼看向陳江,冷聲問道:“陳江,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陳江俯身叩首,聲音聽起來還十分鎮定:“臣隻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廣陵郡王,吏部官邸失火,文書盡毀,這些事郡王又是從何得知?”


  秦淵反問道:“是誰與左相大人說過吏部的文書盡被燒毀?左相大人乃是朝廷肱骨重臣,父皇的左膀右臂,諸位大人的典範楷模,父皇當夜怒極,下令徹查陳氏官吏,此乃大事,本郡王怎敢輕怠?因此本郡王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將那些重要的文書轉移到重要的地方去,不然若是有心人摻了些不利於左相大人的東西進去,豈不是要讓左相大人蒙冤受屈了?隻是本郡王怎麽也沒想到左相大人的這些個親戚竟然這般不給左相大人爭臉。”


  陳江氣得幾乎要咬碎了牙,把心一橫,陳江咚的一聲再叩首,帶著哭腔似悲痛欲絕道:“郡王說得沒錯,臣這一生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卻沒料到親眷中有人狐假虎威、仗勢欺人,沒能洞察其奸是臣之大過,請陛下將陳氏子弟盡數革職,觸犯國法之人定要嚴懲不貸,並降罪於臣,準臣告老還鄉!”


  聞言,皇帝在心底暗笑,轉眼看向段弘。


  段弘會意,沉聲開口道:“左相大人何必急著辭官?郡王的話還沒說完,左相大人全部聽完之後再給自己定罪也不遲。”


  衝一臉狐疑的陳江咧嘴一笑,秦淵對皇帝說道:“啟稟父皇,吏部的文書裏自不會記錄這麽多事情,兒臣隻是順藤摸瓜,在國公爺的幫助下根據吏部記載查出這些人的罪狀並搜集罪證,而在搜集這些罪證的時候,兒臣又有其他發現。


  兒臣在陳縉的賬冊中發現一條記於丁卯年前兵部尚書暴斃之前的出賬條目,因是出賬,在幾乎都是入賬的賬簿裏本就十分顯眼,且金額竟達五十兩黃金,收款者處寫的是個江湖組織的名字,兒臣心生疑惑,便向國公爺問詢,才知丁卯年間,前兵部尚書暴斃家中,仵作診斷為他殺,大理寺的最終審查結果是舊怨仇殺,於是兒臣又查了那個江湖組織,正是個專門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殺手組織,而當年的大理寺卿早已辭官,兒臣尚未尋到此人,因此無法繼續調查。另外……“


  秦淵這一開口就又是一副停不下來的架勢,一口氣又說了半個時辰,才將自己辛苦整理出的罪狀全數說完,都說完之後,秦淵還通情達理地補充一句。


  “當然,有些事年代久遠,還需要進一步的查證,兒臣不敢妄下斷言,還請父皇明鑒。”


  大殿上鴉雀無聲,秦淵的話說得條理清晰,秦淵的指正有根有據,那些忠正之臣聽後隻覺得心中暢快,喜上眉梢,而那些素來跟陳江私交甚篤甚至是唯陳江馬首是瞻的人則心驚膽寒,臉色慘白。


  陳江也慌了,他沒想到隻是讓秦淵和段弘他們去查了吏部的文書,竟能把他以前做過的事情全都查了出來,十五天,僅僅十五天,他們怎麽可能把事情查得這樣清楚?他們一定是蓄謀已久,蓄謀已久!


  這一次不用皇帝問,陳江主動說道:“陛下,廣陵郡王所言句句在理,可證據呢?沒有證據,郡王又憑什麽認為那些事都是臣做的?臣平素與諸位同僚相處和睦,從未與人為惡,又怎麽會做下那些買凶殺人的事情?郡王您怕是頭一次辦案,妄想太多了吧!”


  “證據?”秦淵笑笑,“沒有證據,本郡王怎會在父皇和諸位大人麵前胡言?來人!”


  秦淵的話音一落,方才才繞出大殿的少越便再次回來,手上依舊是捧了許多本冊。


  秦淵又道:“兒臣跟兩位皇兄不同,與諸位大人不熟,但卻有許多江湖上的朋友,於是這一次也拜托他們幫忙查了一下出現在陳氏某些人賬簿裏的那些江湖組織,因為動用了一些關係,所以拿到了對方的賬本,他們本就是做這種生意的,賬目上記得自然會更加詳細一些,而且怕雇主反咬,他們通常都會留下一些雇主的印信、手書之類的把柄作為護身符,兒臣沒能全部拿到,隻有這些,請父皇過目。


  至於其他的事情……兒臣接受左相大人的指責,沒能查到確切的證據,兒臣實在不該妄言。“


  眼神一閃,秦昊從隊列中走出:“啟稟父皇,有關五皇弟所說之事,兒臣也略知一二。”


  秦睿也忙在這個時候走了出來:“啟稟父皇,兒臣也知道一些事情,感覺跟五皇弟所言似有些關聯,卻不敢確定,兒臣願全部坦言,請父皇鑒別。”


  沒想到這兩個人會在這個時候出來,皇帝有些驚訝,同樣也有些欣喜。


  “嗯,太子先說說你知道的事情,黃略,仔細聽著,都記清楚了,今日退朝之後,立刻命人去核實他們兄弟三人所言。”


  “臣領旨。”黃略出列,蘇和就時機恰好地將備好的紙筆送到黃略麵前,事先商量好了一般。


  準備妥當,秦睿和秦昊就分別將各自書中所掌握的陳江的把柄全都說了出來,雖不全是用得上的情報,但有幾樁事和幾個罪證恰好就彌補了秦淵那裏的不足,細數下來賣官售爵、買凶殺人、勾結外賊,樁樁件件都足以判陳江死罪,其中通敵叛國一罪更是能誅陳江九族,而在秦睿爆出毓妃和雪君夫人的死也跟陳江有關時,滿朝嘩然,要知道這裏兩個女人一個是皇帝的心頭肉,一個是段弘的心頭肉,那可都是不得了的女人。


  等所有人將所有事情說完,已是午時,大殿內再次陷入讓人窒息的寂靜,直到皇帝開口。


  “陳江,你可還有話要說?”


  陳江茫然。


  他還有話要說嗎?他還能說什麽?起初他還覺得那些證據是這三個小子偽造出來的,可他剛剛看過一些,那字跡、那印信,他都認得,那一封封一本本都是他最信任的親人親筆所寫。


  有好一會兒他都沒想明白,他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麽要把這些可以置他們於死地的事情給記下來,可後來他想明白了,他們怕他,怕他哪一日要舍棄他們,怕他哪一日要殺了他們,他們這是想握住他的把柄,好在關鍵時刻救他們自己一命,卻沒想到這些東西竟真的成了催命符。


  親人……他曾嘲笑秦氏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友弟不恭,他曾以陳氏的團結而洋洋自得,可再看今日,秦氏的父子再不合也能聯手對付他這個外人,可他的至親之人卻都陽奉陰違,各為各利。


  他精心謀劃一生究竟為了什麽?他嘔心瀝血一生究竟為了什麽?為了陳氏?嗬!可今日他才看清,他所想的那個陳氏始終隻有他自己罷了。


  俯身叩首,陳江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靜:“臣……無話可說。”


  這一句,便是認罪。


  “好,”皇帝的聲音異常平穩,“陳氏一案交由國公段弘查辦,嚴密核查廣陵郡王今日所奏官吏事宜,為官以權謀私者盡數革職,永不錄用,功過參半者留用察看,再領吏部考校文武百官功過政績,酌情升調遷貶,廣納賢才,充盈朝堂。著大理寺卿黃略徹查罪臣陳江賣官售爵、買凶殺人事宜,依法審理,依律判決。緝拿陳氏九族全員,暫押天牢候審。”


  “臣/兒臣領旨!”


  皇帝再沒多言,麵無表情地離開大殿,正如來時一般,叫人看不出喜怒,隻能暗自猜測。


  皇帝一走,段弘就讓不相關的官吏迅速離開,而後招來禁軍,將大殿上的陳氏族人全數帶走,而在外麵的那些也早就讓暗影衛盯住了,隻等禁軍去抓人,一個都跑不了。


  騷動、喧嘩、吵鬧,好一番熱鬧之後,大殿裏又歸於平靜,段弘、秦睿、秦昊和秦淵四人靜靜地站在大殿裏,沉默不語,各懷心思,直到跟隨皇帝離開的蘇和折返,四個人才一起跟蘇和去了禦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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