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是去過仙居殿的,因為去過,且失敗了,所以一說起仙居殿,秦淵的心裏就會下意識地生出一種忌憚,尤其是對那鋪在仙居殿地麵上的鈴網,這些年秦淵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一個妥當的應對方法,於是這一次秦淵更加謹慎。
段南歌則沒有像秦淵那樣小心翼翼,聽秦淵把仙居殿裏的機關介紹一遍之後,段南歌就去找了己未和少越。
身為曾經暗影衛的少首領,但凡皇帝和段弘知道的事情,少越都知道,且還替皇帝辦了許多其他人不能辦的事情,對仙居殿內的機關,少越也該更加了解。
誰知段南歌從少越那裏也沒問出什麽,隻因為皇帝對仙居殿的守衛十分重視,甚至比對自己寢宮和禦書房的守衛更加重視,仙居殿外由禁軍輪流把守,仙居殿內有暗影衛埋伏其中,而仙居殿內的機關除了鋪在地麵上的鈴網,其他的都會定期更換,每換一次機關,埋伏殿中的暗影衛就要隨之更換一批。少越是最早進入仙居殿守衛的暗影衛,因此時至今日,少越也不知道仙居殿內變成了了何種模樣。
換言之,這一趟秦淵和段南歌隻能隨機應變。
商討一日,秦淵難得地瞻前顧後,總也拿不定主意,最後是段南歌替秦淵做出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就選了他們啟程離京的那日潛入仙居殿。
二月初二,吳王府南遷廣陵,天將亮時就有車馬將一車一車地東西運出吳王府,集結在京城的南城門外,這些東西都是吳王和吳王妃在路上要用的東西,而那些個禦賜的擺設和必須要帶去廣陵的東西早兩日就已經離京。
吳王府的下人隻有一部分隨行伺候,其餘的要晚兩日再走,而秦淵最想帶去廣陵的殷嬤嬤卻是無論如何都經不起波折,不能南下,此一別怕是不能再見。所幸最後的最後殷嬤嬤異常清醒,一臉慈愛的笑容,溫柔地安慰秦淵。湘君和雲昭兩人自請暫留京城,想要親手照顧殷嬤嬤過好這最後一段日子。
廖氏的大管事們早就陸陸續續地離開京城,往後京城裏的廖氏商鋪就都由掌櫃的們做主打理,一如兩年多以前秦淵不常在京中的時候。
日上三竿,下了朝的皇帝換了一身常服就匆匆出宮,到南城門外親自相送,於是大半個京城都跟著皇帝一起來到了南城門外,有的是為了給秦淵送行,有的是為了討皇帝開心,自然也有純粹隻是湊個熱鬧的。
站在南城門外,易容成秦淵的廖十看著眼前的陣仗麵皮直抽。
“欺君之罪啊!”廖十長歎一聲。
站在廖十身邊,易容成段南歌的宛凝隻覺得心髒砰砰直跳,一對上段弘那如鷹般銳利的視線,宛凝就隻覺得心髒馬上就要跳出來了似的。
攥著廖十的衣袖,宛凝忐忑地問道:“你確定夫人與國公府知會過了?我怎麽覺得國公爺的眼力有殺氣?”
“夫人說她打過招呼了。”為了瞞過陛下,總得有人來幫襯他們,不然就算他能把爺學個八成像,宛凝也學不出夫人的半分樣子來。
宛凝抱怨道:“這麽重要的日子,爺和夫人究竟做什麽去了?”
“……這不是你該問的。”調整出一個嬉皮笑臉的表情,廖十就牽著宛凝走到皇帝和段弘麵前,做最後的辭別。
同一時間,秦淵和段南歌正伏在後宮裏某座宮殿的屋頂,荊風、廖九、少越、己未四人跟在一旁。
暗暗觀察著仙居殿外的守衛,廖九低聲道:“爺,屬下去引開護衛。”
不等秦淵回答,段南歌就果斷道:“不必,咱們不走下麵。”
望了眼仙居殿的屋頂,秦淵眉心緊蹙:“能行嗎?”
“有什麽不行?”嘴角微揚,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肆意張揚,帶著一股胸有成竹的傲然,“己未、少越。”
被點到名字,己未和少越也不應話,隻飛身離去,兩人的手上分別攥著一條長繩的兩段,一邊背道而馳,一邊將那繩子放長。
仙居殿兩邊有一對雙子樓,比仙居殿高出兩層,該是皇帝為了方便毓妃賞景而特地命人興建的,此時卻成了段南歌的輔助道具。
各自落在一座小樓上,己未和少越就將手上的繩子纏在小樓頂層的頂梁柱上,直到把整條繩子繃得筆直才係上死結。
綁好了繩子,兩個人就縱身飛到了仙居殿的屋頂,輕盈落地,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彼時,段南歌、秦淵、廖九和荊風已經等在仙居殿的屋頂,且已經將己未特質的強效迷煙偷偷從窗戶吹了進去。見己未和少越回來,段南歌就舉起手拉了拉橫在頭頂的長繩。
“這樣行嗎?”看著那條被拉得晃了兩晃的長繩,己未一臉擔憂。
“放心吧,”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段南歌雙手抓住長繩,身體一蕩就翻了上去,穩穩坐在繩上,“仙居殿連同兩邊的雙子小樓都是後來翻建的,且陛下每年都會派人來檢查修繕,這一殿兩樓怕是整個後宮裏最堅固的建築,受得住兩個人的重量。”
見段南歌晃晃悠悠地坐在繩上,秦淵的心肝也跟著顫顫巍巍,趕忙跟到段南歌身邊護著:“你別玩!”
淺淺一笑,段南歌的眼底多了兩分狡黠:“等會兒要玩得更刺激,你現在就開始擔心了,待會兒可怎麽辦才好?要不我一個人下去?”
“不行!”秦淵瞪段南歌一眼,“爺跟你一起下去。”
段南歌撇嘴:“那好吧。”
話音未落,段南歌就從繩子上下來,輕盈地落在仙居殿屋頂的瓦片上。
秦淵又給嚇得心肝一顫,瞪著段南歌卻是無話可說,隻能轉而吩咐廖九和荊風道:“把你們帶來的繩子交給己未和少越,你們兩個把瓦片掀開,當心著些。”
“是。”
四個人聽命而動,係繩子的係繩子,掀瓦片的掀瓦片,段南歌和秦淵則走到一旁不礙事兒的地方,齊齊趴在了屋頂,側耳細聽下麵的動靜。
“你聽到什麽了嗎?”聽了一會兒,段南歌問秦淵。
秦淵擰眉:“……沒有。”
衝天翻了個白眼,段南歌爬了起來。
秦淵跟著爬起來,嬉笑著跟在段南歌身後。
另外兩條長繩被掛在橫於半空的長繩上,屋頂上的瓦片也被掀開一大片,出現一個足夠兩人輕鬆出入的洞口。
段南歌拿起一條繩子的一端頗有技巧地係在秦淵腰上,而後又將另一條繩子的一端係在自己腰上,一旁的廖九和少越手腳麻利地將過長的繩子纏好握住,眉目間盡是凝重。
“大小姐、王爺,”己未上前,遞上兩粒藥丸,“這藥能抵禦迷香,不過通了風之後剛吹入仙居殿的迷香的藥效就維持不了那麽長時間,大小姐和王爺千萬當心。”
吃下藥丸,秦淵不滿地看著己未,道:“爺上一次就想說了,你若管南歌叫大小姐,就管爺叫姑爺,若想管爺叫王爺,就管南歌叫王妃,你這一邊大小姐、一邊王爺的,聽著不像是一對。”
聽到這話,己未不知該如何應答,段南歌則白了秦淵一眼,淺笑道:“還有心情說笑,看樣子是不太緊張了。”
“不,爺很緊張,”探頭從那洞口往下看了看,秦淵道,“若不說笑幾句,爺現在就要手腳發抖了。”
段南歌好笑地看著秦淵,道:“刀光劍影、出生入死都不怕,怎的就被一張鈴網給嚇成這樣?這就叫童年陰影嗎?”
秦淵撇嘴。
隻是怕那一張鈴網嗎?興許不是,那其中多半還有他對父皇的敬畏和忌憚。
己未和少越負責看好段南歌的繩子,而廖九和荊風則負責綁著秦淵的繩子,一切準備就緒,段南歌就坐在了洞口邊兒,給己未和少越使了個眼色之後就慢慢蹭了下去,懸在繩上,掛在半空。
己未的心頓時就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她都在聖主身邊跟了快十年了,還真是從沒做過這樣驚心動魄、刺激不已的事情。
“少越你別往下看,拉好繩子,聽我的。”
少越擰眉,雖還不能完全信任己未,但這會兒繩子全靠他拉著,若他分心,恐怕要出事。
咬咬牙,少越別開頭,沉聲對己未說道:“你可看準了。”
沒想到少越如此幹脆,己未眉梢輕挑,而後嬌媚一笑:“放心吧。”
另一邊的廖九和荊風公事已久,又對秦淵的一舉一動十分熟悉,此時配合起來可比少越和己未默契多了。
繩子一寸一寸地從廖九和少越的手中脫出,段南歌和秦淵也一寸一寸地緩緩下降,速度慢極了,卻沒有人著急,也沒有人敢著急。
懸在空中,段南歌顯然比秦淵適應得更快,身體在半空中整個翻騰一圈就將繩子勾在腳底踩住,兩手抓緊繩子上方,人就立在了半空。
秦淵驚訝不已,而後也學著段南歌的樣子站了起來。
環顧四周,段南歌和秦淵很快就發現了守衛仙居殿的暗影衛,細細一數總共七個,此時全都睡著,姿勢各異地歪在房梁各處。
暗鬆一口氣,秦淵低聲問段南歌道:“你都是打哪兒學會的這些東西?國公爺平日裏還教你這個?”
不等段南歌回答,秦淵又搶著補充一句道:“可別說是書裏看來的,還沒有哪本書會教人如何偷盜,你的這個萬能說辭已經唬弄不了爺了。”
話音落,秦淵還惡狠狠地瞪了段南歌一眼,警告段南歌最好老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