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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青梅竹馬

  白鸞蘭九用她那兔子一樣通紅的雙眼瞪著段南歌,抿著嘴一聲不吭,眼中是惱怒,是氣憤,是不甘,也是委屈。


  他白鸞氏部族一直生活在這片天地的西邊,雖不說生活富足,但兩百多族人生活在一起也是其樂融融,一切本是那樣的美好,誰知北涼恃強淩弱,以截斷通商為威脅,硬逼著阿爹將族中的姑娘賣進天宋,成為他們滿足私欲的棋子。


  他們這些生活在天宋和北涼之間的部族雖是以放牧為生,可他們養大的牛羊馬匹也要賣得出去才能維持生計,這遼闊天空下的土地除去戈壁和沙漠能用來耕種的土地少之又少,且十分貧瘠,他們不能開墾草場,因為那些草是用來養活牛羊的,他們就隻能用賣掉牛羊的錢來購買糧米蔬果。


  他們白鸞氏住在西邊,一向都是就近跟北涼的商賈做生意,若北涼強行阻攔本國商賈與他們通商,那他們的牛羊該賣去哪裏?他們的糧米要從誰那裏購進?他們可以東遷,但無恥的北涼早有準備,在給他們下達命令之前就先擄走了族裏的年幼男童為質,阿爹沒有辦法,族裏最強壯的勇士沒有辦法,族裏最聰明的智者沒有辦法,為了白鸞氏的血脈,他們隻能答應北涼無恥的要求。


  她不知道其他部族裏是何種情況,但在他們白鸞氏,被賣的姑娘都是自願的,為了救她們的弟弟,為了救她們的孩子,或者僅僅是為了保住白鸞氏的血脈,她們站了出來,願為部族犧牲,而這份名單當中原本是沒有她的。


  她白鸞蘭九是白鸞部族族長唯一的女兒,被族人稱為公主,上麵五個哥哥,下麵兩個弟弟,算上阿爹一家八個男人都將她視為珍寶,族人們也都疼她、護她,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管是因為對她的疼愛還是為了部族顏麵,族人們都不願折辱了她。


  她很感激族人們的疼愛,可她也不願卑劣地活在他們的疼愛之中,她是白鸞氏的女兒,是白鸞氏族長的女兒,她的身上背著白鸞氏的尊嚴,卻也負著白鸞氏的責任,她要像阿爹那樣保護她的族人、她的同伴、她的朋友、她的親人。


  她已經跟同族的姐妹們商量好了,等到了天宋,不管她們是不是還能在一起,她們都要堅強地活下去,既然北涼想讓她們成為棋子,那她們就要成為最有價值的棋子,等到她們在天宋的地位無可取代,那她們就可以反客為主地牽製北涼,保護她們的族人不再受欺壓。


  但這份堅定的決心並不妨礙她在遇到困難時感到委屈,她知道如今她已經沒有了依靠,她得忍耐,她得堅強,她得變得像阿爹一樣強大才能實現她心中所願,可現在的她才離開部族沒幾天,接連遭受變故,她委屈一下還不行嗎?

  段南歌在看清白鸞蘭九臉上的表情時,不由一愣。


  白鸞蘭九的眼神清澈,清澈到即便她想隱藏,心中所有的情緒還是會從眼底浮出,流露於表,偏白鸞蘭九還故作堅強地倔強著,那模樣讓段南歌回過神後止不住地想笑。


  上前兩步走到白鸞蘭九麵前,段南歌先向白鸞蘭九身旁的士兵作了個揖:“有勞軍爺將她送回,民婦感激不盡。”


  那士兵不敢輕易相信段南歌,就轉頭問白鸞蘭九道:“你們認識?”


  白鸞蘭九咬著嘴唇瞪著段南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她還得留在廖五爺身邊,就算不能得廖五爺青睞,能拴住廖氏裏的管事也行,以廖氏在天宋的地位,她若能留在廖氏,一定會被北涼看重。


  那士兵這才對段南歌說道:“既然你們都是一起的,那應該相互照應才是,關外危險,怎麽能讓一個不會騎馬的姑娘單獨騎馬?”


  段南歌淺笑道:“軍爺教訓得是,民婦一定注意。”


  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那士兵撓撓頭,狐疑的視線在段南歌和白鸞蘭九之間打了幾個轉,最終還是因為急著去向仇武複命而快步離開,什麽都沒再多說,也沒再多問。


  段南歌看著白鸞蘭九,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無的淺淡笑意:“害怕了?”


  白鸞蘭九盯著段南歌,半晌之後才開口低聲道:“不怕。”


  從白鸞蘭九的聲音中聽出幾分被強壓著的哽咽,段南歌忍俊不禁,故意逗白鸞蘭九道:“當真不怕?那我就放心了,原本我還想著以後若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就讓廖三或者羅致帶你,既然你不怕,你往後還是我來帶你,同為女人,我帶你也方便一些,你說是嗎?”


  恨恨地瞪著段南歌,白鸞蘭九的聲音裏除了哽咽又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不敢勞煩夫人費心,奴婢會練好騎術。”


  看著白鸞蘭九紅著眼倔強的委屈樣子,段南歌歡快地笑出了聲,雙臂一展再一收就將白鸞蘭九抱住,手還在白鸞蘭九的背上輕輕拍了拍,柔聲細語道:“抱歉抱歉,逗你的,下次讓羅致帶你。”


  隻跟秦淵的商隊出來這一趟,段南歌就看出秦淵的隊伍裏分工明確,若遇到危險,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英勇無比地衝在前麵,有幾個人就總是在第一時間後退,一方麵是為了保護貨物,另一方麵則是可以觀覽全局,分析局勢,若局勢對他們不利,則通知所有人撤退,若有必勝的把握,他們則在後方指揮調度,好讓在前麵抵禦危險的人的攻擊更加有效,羅致就是其中之一。


  在最委屈、最想忍住不哭的時候被人抱住,段南歌暖暖的體溫緩緩傳來,溫暖了白鸞蘭九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身體,白鸞蘭九的鼻尖一酸,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掉,無關感激,更無關感動,可眼淚就是不聽使喚,一遇到溫暖就擅自湧出。


  聽到白鸞蘭九抽噎的聲音,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濃,一邊拍著白鸞蘭九的背一邊柔聲安慰道:“不哭不哭,是我不好。”


  一聽這話,白鸞蘭九哭得越來越大聲,像是得到某種允許似的放肆起來,一直繃緊的情緒也隨著哭聲一道崩潰,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白鸞蘭九就無意識地嚷著要回家,那由心而發的聲音和通過聲音傳遞出的最簡單卻最難實現的心願聽得段南歌心疼,卻又無奈。


  安慰的話說再多也沒有用,更何況段南歌不知道白鸞蘭九究竟經曆了什麽,就算知道了多半也無法感同身受,因此由段南歌說出的安慰太過虛假,段南歌不願說,她想白鸞蘭九也不會願意聽。於是段南歌就隻抱著白鸞蘭九,輕輕拍著白鸞蘭九的背。


  哭了好一會兒才將心中的情緒發泄一空,抽抽搭搭的白鸞蘭九回過神來,一張臉瞬間爆紅,她覺得她應該推開段南歌,卻又怕段南歌看到她現在的樣子而嘲笑她。


  而段南歌素來貼心,見白鸞蘭九不哭了,就放開了白鸞蘭九,卻是沒正眼看白鸞蘭九一眼,視線一撇就看向了營裏。


  “廖三他們已經回大澤湖畔了,我跟爺今日住在營裏,你便隨我一起住吧。”


  說著,段南歌就轉身邁步,緩緩向營裏走去。


  白鸞蘭九眨眼看了看段南歌的背影,而後擦幹臉上的淚水,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後,再度沉默,一語不發,先前是因為不願跟段南歌一行多說,這會兒卻是窘迫地不敢開口。


  從大營入口往營地中間的議事營帳走去,中途會路過擺在營地兩邊的木質牢籠,那是臨時用來關押俘虜或者犯人的地方,此時被鎖在牢籠裏的正是先前想要偷走軍糧的外邦人,當段南歌和白鸞蘭九從這裏走過時,牢籠裏的一個男人猛地站起來,帶得鐐銬嘩啦作響,也引得段南歌和白鸞蘭九下意識地看過去。


  “暘?”白鸞蘭九驚愕地看著那個男人,“你……”


  段南歌看看白鸞蘭九,再看看牢籠裏的那個男人,柔聲問道:“聽說他們是從西邊遷來的某個部族,你們認識?”


  “我……”白鸞蘭九有些慌。


  她該說認識還是不認識?暘他怎麽會被天宋人抓起來?


  見白鸞蘭九慌張了起來,段南歌又說道:“軍營裏的火就是他們放的,今夜他們本是打算盜取營中軍糧。依天宋律法,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盜取軍糧就是死罪,不問緣由,自然也沒有減輕罪罰的可能,這律法對天宋子民尚且如此嚴苛,他們不是天宋的子民,就更無法減免罪責,若要以罪論處,那他們就該算作是敵軍俘虜,當處以死罪,至於是該判絞刑還是斬首,就要看仇將軍的意思了。”


  聽到這番話,白鸞蘭九霎時間就白了臉,驚恐地看向眉眼帶笑的段南歌,而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夫人,求您救救他們吧!我認識他們,奴婢認得他們!他們對天宋沒有惡意的!求夫人幫他們向將軍求求情吧!”


  “蘭九,別求她!他們都是一樣的!”激動地對白鸞蘭九說完這話,叱靈暘就瞪著段南歌吼道,“老子就是要偷天宋的軍糧,然後殺光天宋的兵!有種你現在就砍了老子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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