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無法妥協
是夜,吳州州牧穿著官府來到吳王府,進到書房興許都還沒看清秦淵的臉就跪下去哭天搶地,號慟崩催,如喪考妣,將秦淵、長孫景曦和段南歌三人嚇了一大跳。
“臣愧對陛下,愧對天宋啊!”其他話秦淵都沒聽進去,就隻聽清了這最後一句。
俯身叩首,謝遠恒一邊假哭一邊聽著上首的動靜,可整個書房裏除了他痛徹心扉的哭喊就再沒有其他聲音,謝遠恒架不住滿心疑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上首,這一看就剛好與秦淵的笑眼四目相對。
“謝州牧哭夠了?”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秦淵看著謝遠恒,笑容裏帶著一貫的痞氣。
“王、王爺,下官……”
謝遠恒似乎又要哭起來,秦淵趕忙出言阻攔。
“別嚎了,嚎得本王頭疼。”
謝遠恒立刻閉上嘴,隻小心翼翼地看著秦淵。
屏風後,段南歌低眉淺笑,繼續看書。
揉了揉額角,秦淵一抬眼就見謝遠恒還跪在地上,暗自哂笑後就溫聲說道:“謝大人坐吧。”
既然知道那些事是不對,既然知道事發後必受重罰,他們當初又為什麽非得去做那些事呢?他們就不知道什麽叫不義之財嗎?
沒想到秦淵會讓他坐,而且從秦淵的神情中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謝遠恒猶猶豫豫地起身,到一旁空著的位子上坐下。
“謝王爺賜座。”
瞥一眼謝遠恒,見他是一副稍稍放心下來的模樣,秦淵就溫聲問道:“譚天的事情,謝州牧可都聽說了?不知道本王的親隨去時有沒有跟謝州牧說清楚事情的原委。”
“說清楚了,”謝遠恒連忙說道,“荊風大人已經將事情說得非常清楚了,沒想到譚天那人看著忠正耿直,卻做出這樣有違道義的事情,下官實在是心痛。”
“哦?”秦淵挑眉,懶懶地問道,“這麽說,州牧大人並不知曉譚天克扣軍糧並高價販賣的事情了?”
謝遠恒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哀痛道:“下官不知,不然以下官與譚天這麽多年的交情,下官必定竭力阻攔啊!”
“是嗎?”秦淵輕笑一聲,“那本王倒是想問一問謝州牧,州牧與刺史共同管理一州,州牧理政,刺史掌兵,但身為一州州牧,也並非是完全不過問軍政之事,譚天克扣軍糧這麽大的事情,謝州牧竟然不知?如海軍中就沒人向謝州牧告發譚天的所作所為嗎?退一萬步來講,譚天克扣的軍糧數量龐大,將那些軍糧販賣出去也算是大宗交易,身為吳州州牧,謝州牧不說要對吳州境內的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這樣大宗的糧米交易,戶曹都沒有記錄在案嗎?”
謝遠恒的心裏一咯噔,連忙站起來又到秦淵麵前跪下:“下官失職,請王爺恕罪。”
秦淵揚起嘴角,隻是那笑容怎麽看都有些冷:“依本王看,謝州牧可不僅僅是失職而已。”
話音落,秦淵給長孫景曦使了個眼色,長孫景曦就拿起身旁桌上的一本冊子,緩步走到謝遠恒身旁。
“謝大人,您還是先看一看這個再說話吧。”
謝遠恒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看長孫景曦,然後滿心狐疑地接過那本冊子,隻是打開那本冊子的瞬間,謝遠恒的臉就瞬間慘白,拿著冊子的雙手和想要說話的雙唇都不住地顫抖著。
哂笑一聲,秦淵起身,緩步走到謝遠恒麵前,蹲下身子後就用極輕極低的聲音對謝遠恒說道:“謝州牧,本王的確是初來乍到,對吳州、對廣陵城裏的一切都不熟悉,但本王是這天宋的王爺,是皇子,就算本王不學無術是個草包,本王也仍舊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隻要本王一句話,謝州牧的這顆腦袋可就未必還在謝州牧的脖子上麵了。”
說著,秦淵還用不知從哪兒抽出來的折扇敲了敲謝遠恒的脖子,嚇得謝遠恒渾身發抖,秦淵甚至都能聽見謝遠恒上下牙打顫的聲音。
“所以謝州牧覺得以本王這樣的身份,要查出這點兒事情的真相很難嗎?謝州牧如此心安理得地在本王麵前說謊,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王、王爺……”看著秦淵,謝遠恒十分驚慌,聲音更是抖得厲害。
“怎麽?”秦淵溫和地笑著,“有什麽話謝州牧盡管說,本王聽著呢。”
咽了口口水,謝遠恒的嘴張開後閉上,閉上了又張開,好半天過去,謝遠恒卻是一個字都沒說出口,隻臉色越來越白,眼底漸漸一片灰暗。
“下官……罪該萬死。”
冷哼一聲,秦淵起身,回到自己的書案後坐下:“這些年,你與譚天私販軍糧一共得了多少錢?”
謝遠恒老實地說道:“豐年一鬥米五十文,若趕上災年收成不好,一鬥米能賣到兩三百文,吳州治下有三分之二的玄戈軍,一年靠販賣軍糧能得個幾千兩銀子。”
眼神微閃,秦淵略感詫異。
這謝遠恒倒是跟譚天一樣,心知無法脫罪之後就變得老實了,不管問他們什麽他們都會照實回答,讓人哭笑不得。
“這幾千兩銀子,就隻有你跟譚天分?”
謝遠恒搖頭道:“知情者皆有好處可得,隻是有多寡之分。”
看著謝遠恒,秦淵眯起眼睛,半晌不語。
先前聽了南歌的建議之後,他本已經打算等吳州的第一次科考結束之後再調整吳州官員,換換筋骨,可偏在吳州官銜最大的這兩個人不爭氣。
若是為了樹立在軍中和民間的威信,他理應嚴懲譚天和謝遠恒二人,但克扣軍糧是大罪,若依法論處可判死罪,就算從輕發落也必然是要將這二人革職,那樣的話朝廷就會重新安排兩個人來接替譚天和謝遠恒的位置,吳州的官府上下又要重新磨合不說,來的人也未必是就是什麽盡職盡責的良善之輩,對他來說不一定是件好事。
內心糾結,秦淵轉頭看向長孫景曦,問道:“景曦你怎麽看?”
一聽這話,長孫景曦就知道秦淵並不想對譚天和謝遠恒處以重刑,秦淵甚至可能不想將這二人革職。
略微思索一番,長孫景曦道:“若依法論處,此二人必死無疑,不株連便已是王爺仁慈,隻不過……”
長孫景曦瞥了眼謝遠恒:“隻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屬下倒是覺得二位大人的認錯態度十分誠懇,想來是已經深刻反省過自己所犯下的大錯,常言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王爺可酌情處理。”
聽到長孫景曦這番話,秦淵白了長孫景曦一眼,而後偏頭問屏風後的段南歌道:“南歌你怎麽看?”
長孫景曦這小子淨挑他想聽的說!
段南歌柔聲細語道:“如景曦公子說言,若依法論處,此二人必是死罪,但我聽說二位大人在任期間倒也為吳州百姓做了許多善事,在過去的兩年兩位大人合力抵禦東海賊寇也是勞苦功高,二位在吳州的建樹雖無法抵消這次的罪責,但從輕發落還是可以的。而且王爺有心整頓吳州,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就讓二位大人戴罪立功也未嚐不可。至於要怎麽做,還是要看王爺的心意,和二位大人的誠意。”
“嗯……”秦淵皺眉看著因為長孫景曦和段南歌這一番話而神情呆滯的謝遠恒,想來想去想得心煩,道,“荊風,將謝州牧押入大牢。”
“是。”荊風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從暗處走到謝遠恒身邊,拉起謝遠恒就拖了出去。
等荊風和謝遠恒出了門,長孫景曦才不解地問秦淵道:“王爺不正是想找個台階好順勢赦免這兩個人的罪責嗎?王爺可是還有什麽顧慮?”
“沒什麽,”看著長孫景曦,秦淵揚了揚嘴角,臉上露出的依然是平日裏那帶著些痞氣的笑容,“累得你跟著等到這會兒,回去歇著吧。”
眼神微閃,長孫景曦到底還是站起了身,向秦淵作了個揖:“景曦雖陪到這會兒,卻也沒幫上王爺什麽忙,不打擾王爺和王妃休息,景曦告退。”
等到書房裏隻剩下秦淵和段南歌兩個人,段南歌才放下手上的書,從屏風後繞了出來。
“怎麽了?”段南歌一扭身就走在了秦淵腿上,“不想妥協?”
聽到這話,秦淵笑道:“還是你最了解爺。”
軍中將士的生活清苦,可他們肩上擔負的責任卻比誰都重,說得極端一些,朝中可以沒有文官,卻不能沒有武將,然而就因為現在天下太平,所以武官兵將就顯得不那麽重要,這才有人如此苛待軍中將士,這般歹毒的用心可不是用一句一時糊塗和鬼迷心竅就能含糊過去的事情,若依他心意,他必定判譚天和謝遠恒死罪,然而……
“那就依你心意。”段南歌這話說得雲淡風輕,惹得秦淵低笑起來。
“你說得都是輕巧,若當真依爺心意,這之後要有多少麻煩事兒等著?”
段南歌不以為意道:“會有很多麻煩嗎?跟現在也沒什麽不同啊。”
“怎麽會沒什麽不同?”秦淵挑眉,“你給爺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