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償還

  安彥哲從醫院離開就去了查爾的住處,他心中尚有一下疑慮,需要人解答。


  查爾回到家中,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安彥哲,以為自己也出現了幻覺。


  安彥哲看著他疑惑的樣子,笑著說道:“不用懷疑,我不是你的幻覺,是真實活著的人。”


  “怎麽回事?boss你不是死了嗎?”查爾問道,慌張的走到安彥哲對麵坐下。看著他和往日沒有分別的臉,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在這個世界死了,但在另一個世界卻活著。”安彥哲說道,他的話更令查爾不解。


  “既然還活著,為什麽現在才出現,蘇記者她……”


  “我知道,來這兒之前,我已經去醫院見過她了。”安彥哲說。


  查爾突然想到出現在程詩陽辦公室的視頻,問道:“那個視頻?”


  “是我放過去的,十年前拍下的,你們應該已經從裏麵找到她心病的根源了吧。”安彥哲說。


  查爾點點頭說:“找到了,那件事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安彥哲微微皺眉,語氣沉重又帶著自責,說道:“是我的錯,對她做了那樣的事。”


  雖然查爾是站在安彥哲這一邊的,但他不可否認的是,安彥哲確實對蘇離的病情負有責任,而且很有可能是主要責任。麵對安彥哲的愧疚和自責,他也無法反駁。


  “既然現在知道了病源,治愈蘇記者的病情還是有希望的,您也不要太過自責。”查爾隻能以這種方式勸慰他。


  “我相信你。”安彥哲說道,又問:“關於阿離的病情,我還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記得鬱非了呢?但是卻記得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查爾歎了口氣,回答說:“因為太善良。一直以來她都責怪自己無能,看著在自己身邊慢慢死去的人,她無能為力,轉而認為他們的死都是自己造成的。在這種思緒的影響下,漸漸覺得自己不應該活著,不應該幸福,一直怪罪還活著的幸福的自己。這次布諾的死給她很大的衝擊,使她的心理防線崩塌,於是選擇記住那些痛苦的瞬間,忘記幸福的時刻,算是她給自己的懲罰吧。”


  晚上,安彥哲趁著蘇離睡著的時刻,再次來到她的病房,他的耳邊還不斷回想著查爾對他說的那些話,對蘇離的心疼更加重了幾分。


  他輕聲走到蘇離床前坐下,動作很慢,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生怕吵醒了蘇離。


  “那些事怎麽能怪你呢?應該是我的罪,幹嘛攔到自己身上,該承受那些後果的人是我,怎麽你卻成了這樣?你隻有幸福的生活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為什麽要把痛苦全部加在自己的身上,傻瓜……”


  這一夜安彥哲一直守護著蘇離,看著她安靜的睡顏,能這樣靜靜的看著她,日後對安彥哲來說都是奢侈了。


  “這次,是你最後一次能回到那個世界的機會了,記住,要按時回來,隻有那樣你才能活著。”安彥哲又想起那日方丈對他說的話。


  來之前,他想,幹脆不回去了吧,最大限度,最大可能的留在蘇離身邊,哪怕在那之後他將再次從她身邊徹底消失。可是現在他不那麽想了,死是何等的容易,隻需要幾分鍾活著幾秒鍾的時間。而活著卻需要一輩子那麽長。他對蘇離犯下的錯,不是短短的幾分鍾就能償還的,而要用一輩子來償。


  所以他決定活下去,活在另一個世界,永遠思念著蘇離,牢牢的記住自己對她犯下的錯,用他的一生償還欠下的債。


  “來之前,我已經準備好死了。看到你之後才覺得,我不能那麽簡單的死去,我欠你的,還遠遠沒有還清。那些罪、那些債,都交給我背負吧,交給我之後,你就忘掉那些事吧,也忘了我吧。好好的活下去,跟你愛的人一起。”


  這是安彥哲跟蘇離最後的道別,那之後他就轉身離開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在天亮之前回到白尼羅河邊。


  出去的時候,安彥哲把病房的燈關上了。黑暗中,月光從窗子滲進來,打在蘇離的臉上。此刻,從她的眼角,留下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晶瑩剔透。


  安彥哲回到白尼羅河畔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隔著河水,他看到對麵已經陷入黑夜。這條靜靜流淌的河水,是白天和黑夜的距離,也是他和蘇離的距離。


  他緩緩邁開步子,朝對麵走去。每一步都走的非常慢,不是為了和這個世界道別,而是知道,一旦邁過那條線,他和蘇離就再無相見的可能了。縱使有百般不舍,安彥哲還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趁自己反悔之前趕緊離開。


  回到古代的世界,安彥哲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太違和了,現在在河邊,天色很暗,人又少,所以還不會太紮眼,若是到了街市上,實在太引人注目了。


  正當他苦惱之時,看見孤箬罹帶著她的丫鬟走過來,兩人就這樣迎麵碰上。這種情況下相遇,兩人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世子,您什麽時候來這裏的?”孤箬罹問道。


  “剛來。”安彥哲回答說。


  孤箬罹這才看到安彥哲身上的衣服,這衣服她隻在安彥哲的畫中看到過。孤箬罹疑惑的問道:“世子為何穿著這種衣服?”


  “啊,這個……”安彥哲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說:“去對岸辦了點事。”


  他看著孤箬罹審視自己的目光,問道:“穿成這樣很奇怪嗎?”


  孤箬罹搖搖頭說:“不,很適合你。”


  安彥哲笑了笑說:“你覺得適合,別人看起來可能很奇怪。是坐馬車來的嗎?我可以搭個順風車麽?”


  “嗯,可以的。”孤箬罹說道,又回頭對自己的丫鬟說:“去把車夫叫來,我們也準備走吧。”


  多虧遇見孤箬罹,安彥哲才能在不引起哄亂的情況下回府。路上,他和孤箬罹一起坐在馬車裏。


  “世子殿下去辦的事情,和她有關嗎?”孤箬罹小心翼翼的看著安彥哲問。


  “去見她了。”安彥哲也不隱瞞。


  孤箬罹聽到這個回答有些難過,雖然她在問之前就知道安彥哲要辦的事情和蘇離有關,但聽他這麽直接說出來,心中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不是說,見不了她了嗎?”孤箬罹問。


  “突然之間,有這麽一個機會。”安彥哲回答說。


  “她,還好嗎?”孤箬罹又問,雖然問了,但她並不希望安彥哲回答,因為他回答的所有,都不是她想要聽到的回答。


  但安彥哲不知道孤箬罹的心中所想,每當她拋出問題,安彥哲都會回答。而這一次的回答依舊讓孤箬罹很傷心。


  “和以前一樣,很漂亮,很耀眼。”安彥哲說這些話的時候會想起蘇離的樣子,所以唇角掛著微笑。


  孤箬罹突然沉默了,低下頭也不去看安彥哲的臉,他的笑在某個瞬間刺痛了孤箬罹的心。


  “不過,她生病了,很重很重的病,之所以那樣,都是因為我。”安彥哲的語氣驟而轉向悲傷。


  孤箬罹抬頭看安彥哲的時候,發現他眉頭緊鎖,竟然鬼使神差的伸手為他撫平額上的細紋。


  安彥哲或許是因為沒有意料到孤箬罹會有如此舉動,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隻是呆呆的看著她。


  看到安彥哲的目光,孤箬罹才知道自己的失禮,慌亂的放下手,為了緩解尷尬,她又問道:“那你,還會去看她嗎?”


  “不會了。”安彥哲回答說。


  “為什麽呢?世子不是很喜歡她嗎?她生病了,你不照顧她嗎?”孤箬罹問道。


  “回不去了,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以後,相見也見不到了。”安彥哲語氣沉重的說道。


  看著安彥哲悲傷的表情,孤箬罹寬慰道:“日後,世子殿下若是想念了,就來找我吧,箬罹別無所長,多虧和她長得像,多少能寬慰世子的相思之情吧。”


  安彥哲看著孤箬罹,悲傷的時候有個人寬慰,果真會好很多,於是笑著說:“好,若是太想她了,回去找你的。”


  “不想她的時候也可以來找我的。”孤箬罹說道。


  “好,想不想她的時候,都會去找你的。”安彥哲笑著說道。


  孤箬罹也開心的笑了,她笑起來真的很像蘇離,這樣明媚的笑著的她,一時間迷了安彥哲的眼。


  “姐姐,到樂坊了。”馬車外麵,孤箬罹的丫鬟提醒到。


  安彥哲就對孤箬罹說:“如此,你就先回去吧。今天不太方便,改日再拜訪。”


  “一言為定,世子不許食言哦。”孤箬罹說道。


  孤箬罹下車後,安彥哲沒有吩咐車夫立刻走,而是通過馬車的車窗,看著孤箬罹進入樂坊。今日她穿的是紅色的衣裙,和她白皙的皮膚很配。樂坊前的喧鬧和刺眼的燈火,與她身上那種高傲的氣質並不般配。他回想起孤箬罹曾經訴說的自己的身世,突然感覺她也是個可憐的人。


  孤箬罹完全走進樂坊後,安彥哲才對車夫說:“走吧。”


  孤箬罹走進樂坊後沒有立馬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回眸向外麵看去,發現安彥哲乘坐的馬車才離開。


  “看來世子殿下是等您進來後才離開的呢。”丫鬟笑著說道。


  孤箬罹臉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但心中充滿了喜悅。感覺今日,和安彥哲的距離,又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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