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寧紹清番外
番外:你若離去,後會無期。
數百年前的扶桑是一個神權淩駕在皇權之上的國度,國人盲目地崇拜摩羅聖女,不思進取,國力漸衰,以至於到最後扶桑成了落後和懦弱的象征,甚至國土二分。
扶桑王族曆代君王最大的心願,就是收複失去的土地,將那個原本屬於扶桑的冬雷合並到治理板塊,這等雄心壯誌現任的扶桑王有,想做下一任的扶桑王的寧紹清,也有。
寧紹清是人丁稀疏的扶桑王室的大皇子,按照裏立儲立長的祖例,他雖為寧王,卻也是未來的太子。
既然是未來的君王,那麽他就該為這個國家做些什麽。
“我得到密報,順國的嫡公主和席白川準備走南海水路,到我們扶桑查個什麽案,我想要活的公主,想要死的席白川。”油盡燈枯,他用鉗子夾了一根新的燈芯放進油燈內,再吹了火折子將燈芯點燃,橙色的燈光映著他的麵容,模糊去了五官內的陰鬱。
心腹心領神會:“屬下馬上去辦!”
對於常年生活在陸地上的順國人而言,海上暴風雨對他們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打擊。
那艘兩層高海船在海浪的侵襲下搖搖晃晃,而他和他的人便靠在岸邊,冷眼看他們垂死掙紮,觀察著最好時機,將那尊貴的嫡公主抓回來。
這件事比想象中的容易,她竟然從船艙裏跑了出來,他看著她飛身而起,抓住船帆的麻繩,堅定又頑強地掙紮著,然後在那功成之時,被他早已在海裏等候多時的心腹擄了回來。
唯一出岔子的地方就是,這個嬌滴滴的公主竟然撞到了礁石,老太醫說傷勢很重,可能會永遠醒不過來,他站在床邊冷冷看著,隻覺得可惜——畢竟一個活著的嫡公主,能幫他得到更多好處,
不過她倒是真的福大命大,竟然能醒來,隻是失去了記憶。
失憶?他不大相信。
“你叫白萊,是我的侍妾。”
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他盯著她那茫然無措的眼睛,輕描淡寫地拋下這句話。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一句無心之言,他便讓這個人成了他的劫數。
回到王府,他依舊不信她,時時試探,時時警告,他想讓她露出馬腳,甚至不惜找一具屍體假扮成席白川,當麵考驗她,然而她的表現卻完全符合一個失憶者,看著她陌生的神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慶幸還是該失望,隻是那一次之後,他對她到時候沒那麽懷疑了。
觸礁啊,換成常人早就沒命了,她隻是失憶真算是命大了。
放鬆了戒備,放下了敵意,他忽然發現這個嫡公主比他想象的有趣,像是從小鹿變成了披著羊皮的小狼,看她設計桑雅,他竟然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覺得有趣,她說,反正早晚都會死,有仇不報非女子。
死麽?
他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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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娘。
不過是和衣在她房裏躺了一晚上,第二天便有婢女送來了錦衣華服,跪地行禮,一聲姨娘喊得她臉紅耳赤,聽得他身心舒暢,仿佛是心裏有什麽蠢蠢欲動的念頭得到了旁人的承認。
她會撒嬌,會耍賴,還會用晶瑩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小女兒家的姿態盈盈,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喜歡把她帶在身邊,看她那張小臉演繹出生動的表情。
那日她躺在軟榻上午睡,好似夢見了什麽,嘴角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他忽然有些魔怔,有種衝動——反正順國的人都以為她死了,不如就幹脆把她藏起來,做他名正言順的姨娘?
一笑驚塵絕豔,一念萬劫不複。
唇,不由自主地覆上,卻不敢深入,幾乎一觸即分。
他從未有想要這樣珍惜一個女人的衝動,不願強迫,想讓她心甘情願。
這樣的歲月靜好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千防萬防,卻還是讓那些想從他身邊帶走她的人溜進了王府。
一場傾盡王都的大亂,他徹底地失去了她。
在得知她失蹤的那一刻,他清楚感覺到了從心口傳來的陣陣疼痛,仿佛是有人拿著尖刀,生生挖走他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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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昏迷,他渾渾噩噩地想,此生他們會不會在相見?在什麽情況下相見?相見了他該怎麽做?殺了她?還是再把人抓回來,讓她履行承諾做他的女人?
才這樣想著,然後她就來了。
她一身男裝,不施粉黛,目光平淡卻睥睨,如傳說中那個比男子更智勇雙全的嫡公主相似,卻又和他記憶中那個巧笑倩兮的白萊不同。
他怔愣了好久,腦子裏亂七八糟,都是在想她是為什麽回來的?是不是發現其實她也有一點喜歡自己,舍不得自己呢?
不是,當然不是。
她站在他麵前侃侃而談,毫無當日怯弱模樣,也毫無當日嬌媚溫婉的模樣,有的不過是擺明立場,你我分明,聽著她巧舌如簧,他覺得那被挖去一塊肉的心口,似乎又在被人無情地蹂躪。
她是來和他談交易的,她負手而立,姿態悠閑:“我助你體內蛇毒全清,助你拿下洛水六城,助你登、基!”
他氣極反笑,笑她口出狂言,笑她放肆囂張,笑她不自量力。
洛水六城位於扶桑和冬雷兩國的邊境,他費盡心機也沒能拿回來,這個女人換了一身裝束,換了一個身份就敢在他麵前許下這等承諾,簡直荒唐!
她卻是忽然笑起,如當初那般驚塵絕豔:“你不知道我另一個身份嗎?我是順國皇帝親封,一等尊爵,楚湘王。”
楚湘王!
他呆滯在原地,震驚得無以複加。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忘記了!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從看到她怯弱又無措的眼神開始,他潛意識裏便隻記得她是個嫡公主,忘記了她還是順國唯一一個女親王!
尊爵,這個封號除了榮耀,還代表著政權,代表她是朝廷承認的幹政公主,代表她的言語並非口出狂言,而是有理有據!
他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看她默不作聲地散發著屬於她的光芒,心裏一點點計算他們之間的鴻溝到底有多深。
最後,他答應了交易。
看她作揖離開,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如果他想留下她,隻需一聲令下,便無法走出王府的大門。
但他更知道,隻有她是楚湘王,才能助他成事。
是的,王位和她,他終究選擇了前者。
他想,或許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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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出城,他在城樓上送君千裏,看著那馬車遠去,他終究是心疼的。
一月相伴,他習慣夜深人靜時和她互相依偎讀書,習慣在天氣變換風雨交加時握著她的手慢慢烤火取暖,習慣抱著她柔弱的身體慢慢行在回房的小路,現在這些習慣忽然都沒了,那留下的空缺便是怎麽填也填不滿。
有些人是劫數,隻需一眼便忘不掉,舍不下。
這一段唐突的孽緣,終究隨著她的遠去,而不再。
“白萊,願你我此生,再無相見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