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我們不爭了好不好
順熙二十三年二月,大軍從帝都安定門出發,浩浩蕩蕩朝著閩河道而去。
此次出征,付望舒和孟瀟漱同行,臨行前,順熙帝對玉珥一再囑咐,這兩場叛亂如果不盡快解決,內憂外患之下大順必定風雨飄搖,玉珥鄭重點頭。
王軍的行軍速度極快,不過半月便到閩河道。
閩河道數月以來戰火不斷,當地百姓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都藏起來,此時這裏已經是一片廢墟。
此乃常態,自古以來,戰爭一起,受到傷害最大的必定是手無寸鐵的百姓,這也就難怪當初漢王和衡王剛舉反旗時,朝堂上有官員選擇議和,那並不是害怕懦弱的表現,而是一種對生靈的妥協,畢竟身在和平年代,誰都不希望整日都擔驚受怕。
看著這滿目蒼夷,玉珥心情萬般複雜之下反而歸於平靜。
“殿下,你已經累了一天了,早點回營休息吧。”付望舒從後麵跟了上來,他穿著銀白色的鎧甲,斂去一聲的書卷氣,反而有幾分凜然和威嚴。
玉珥搖了搖頭,她不累,還不想休息。
這是他選擇和她背道而馳時最後留下的地方,她想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明了當初他離去時的心情。
玉珥穿著白色盔甲紅色的披風,和當年在平陸縣時一模一樣,但卻再也找不到當初和她穿同色的人了。
她正在走著,忽然有個小女孩撲倒在她腳下,她感覺腳背一重,低頭一看,連忙將人扶了起來。
“你有沒有摔傷?”
女孩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她,她的臉上髒兮兮的,嘴巴周圍沾上野草的綠色汁液,那雙眼睛充滿了恐懼和渴望,她喃喃地喊:“姐姐,姐姐,你能給我點吃的嗎?我已經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了,好餓啊。”
她的確是餓壞了,走路都走不穩,可玉珥身上也沒帶東西,剛想帶她去營地,麵前忽然多了一雙白色的靴子,有人將一塊幹糧遞給了她,聲音低沉清冷,像山泉泠泠作響:“給你,吃吧。”
這個聲音何等熟悉,玉珥猛地抬起頭,眼前這人,穿著雪白的長袍,頭發高高束起,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黑發隨著他的動作傾斜,幾縷發絲落在胸前,黑白交織出最俊秀的色彩,他也抬起頭看著她,眼角眉梢盡是別處沒有的風情。
能有如此姿態,不是那個名滿帝都的人,還可能是誰?
可她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竟然敢光天化日出現在她麵前,難道他還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不知道現在全國上下都將他視為亂臣賊子嗎?不知道她……她也是來抓她的嗎?
玉珥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震驚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席白川微微一笑:“聽說你來了,所以我就來了。”
他在這種時候竟然還這麽淡定,仿佛此時他們不是在陣前相遇的敵人,而是東宮梅林下,碰巧遇見的愛侶。
就如同玉珥先前說的,她恐怕這輩子都學不會他的從容,學不會他在這樣的情況,還能夠談笑風生。
她狠狠一咬牙,倏地抽出腰間的軟劍,劍尖直直地指著他,手臂卻是無意識地顫抖:“席白川,你好大膽子,我今日非……”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忽然出其不意上前一把將她抱住!
軟劍落地。
他的懷裏還是她熟悉的檀香,淡淡的,令人安心的,如同這十幾年來的每一次靠近時聞到的味道,在他的懷裏,她總能感到在別處沒有的安心。
隻是,這份溫暖如今已經不再被她擁有,
她想要推開他,可他卻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融到他的血肉裏。
玉珥突然覺得心好痛,這種痛不是相思蠱發作時的是撕心裂肺,也不是得知他徹底背叛時的痛心,而是一種,近在咫尺卻偏偏觸碰不到的悲哀。
“席白川!你放開我!”
他輕輕一笑:“放開你?這兩個月我每天都在想你,好不容易見到了,想讓我輕易放開你,哪有那麽容易?”
他到現在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
玉珥真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心情麵對他好,用力地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後,也就放棄了,無可奈何且無力地問:“你到底還想對我做什麽?你都把我騙成這樣了,難道還覺得不夠嗎?”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輕輕說著,灼熱的氣息撒在她的脖頸間,她隻覺得酥酥麻麻,難受地想要躲開,他低聲說了一句,“別動,讓我再抱抱你。”
……他總是這樣了解她,知道她的弱點和死穴在哪裏,輕輕的一句話,便讓她想推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起。
她捏緊他的衣服,沉著聲說:“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造反?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這江山?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你這是什麽話?我為什麽要你的命?”
她怎麽會有這種念頭?明明他一直都很努力地保全她啊。
玉珥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反問:“所以,你是要大順的江山嗎?”
席白川似乎笑了一下:“你不是已經知道一切了?”
“我知道……我父皇對不起你和父母族人們……”
玉珥理解,他恨她父皇是應該的,他父皇當年那樣做,的確太殘忍了些,他想要複仇也理所應當,她沒有資格讓他住手,隻是……她自私,自私地希望他們之間還能有別的辦法兩全。
席白川捧著她的臉:“晏晏,我為我這些年對你的隱瞞感到抱歉,但這大順的江山本就不是你父皇應得的,我隻是在替我父親拿回本就屬於我家的東西。”
玉珥猛地握住他的手,聲音近乎哀求:“別這樣,別這樣好不好皇叔,這些都是上輩人的恩怨了……你父母已經亡逝數十年,我父皇也到了這年紀了,難道我們還非要如此不可嗎?”
“如果不這樣,你覺得我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是說放手就能放手了,他早就不是一個人,他背後還有無數個生死相托的兄弟,他怎麽能住手?
如果他助手了,他們怎麽辦?
改朝換代的路,從來都沒有可以回頭的路。
可玉珥卻好像完全不懂這一切,她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有!你放棄一切,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