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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必

  “嫡公主,你是來找臣的?怎找到樹上去?”


  她淚眼汪汪:“狗……有狗……”


  他低頭悶笑,走近了幾步說:“狗走了,下來吧。”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真的沒狗,才咬著唇抱著樹身緩緩滑下來,掌心被樹皮摩擦地破皮,有些細微的疼痛,她的腳還沒著地,他已經從背後抱上來,圈著她的腰,聲音從上落下:“下次別再爬這麽高了,很危險。”


  她抱著他的脖子,深埋在他的胸口,隻覺得自己是劫後餘生,掛著眼淚鼻涕抽抽搭搭。


  後來他牽著他的手上街,那時候的帝都繁華熱鬧,一對對有情人手提花燈上鵲橋,濃情蜜意,他給她買糕點,還給她買木偶,在密集的人群裏抱起她,將她小心護著。


  那一夜,他始終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


  那時,她覺得他哪裏都好,誰都比不上,也會一直那樣護著她。


  現在想想,大約是那夜的花燈太亮,照得人眼模糊,看錯了。


  他說:“陛下,臣有不得不為。”


  她笑問:“又是家族麽?”


  付望舒沒有回答,蕭何劉季從暗處出來,抓住他的雙手桎梏了他。


  “看你活得這麽辛苦,子墨,我都同情你。”她走前幾步,“人生在世總是有舍有得,魚和熊掌隻能選其一,對你來說,家族利益永遠都比私人情感甚至忠君愛國更重要,這是你的選擇,以前我不懂便無感,如今我懂了也不曾怨你。”


  付望舒在她身後沒有回答,但她能感覺到他鎖定在他後背的目光。


  “其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做法,此時看來,席白川的確比我更有優勢,你想要付家萬世榮耀,自然擇良木而棲,選擇他,背棄我,人之常情,但我不能原諒你。”玉珥深深呼吸,輕輕歎出,“帶下去吧,暫時關押起來,等回帝都再做處置。”


  “是。”


  看著蕭何和劉季捆著他遠去的背影,玉珥身體搖晃幾下,有些四肢乏力地扶住木樁。


  告訴她付望舒和席白川暗中勾結的人是她四姐孟瀟漱,她很早之前就跟她說過長樂可疑,讓她小心,那時她不當回事,後來才會自食惡果。


  玉珥想,她現在算是眾叛親離嗎?


  ——


  探事司不負眾望,很快又為她找來更加強有力的證據,這是她從調查靈王案至今掌握到的最全麵的證據,她看完已了然一切事端的來龍去脈,她將那些文件收入袖袋中,一個人靜坐了一個上午,才喚來蕭何,讓他想辦法送一封信給席白川,約他明日歲山單獨見麵。


  蕭何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玉珥笑了笑:“我自然不會真的單獨前去,到時候你們在暗處護著我就是。”


  人總是要吃一塹,才能長一智。


  蕭何拱手退下。


  第二天早上,蕭何帶回了席白川的回複,約了今日午時。


  歲山恰好是他們兩軍營地的邊界,玉珥到的時候,席白川已經在了,他穿著很少穿的黑衣,披在黑色的狐裘,唯獨束發的白玉簪子是別樣顏色,如此深沉的打扮,她微微一怔,腳步放輕地走過去。


  她走了幾步,他便回過頭來看她,他的手上拿著那份她給他的信,正百無聊賴的將信紙撕成一條一條,又撕扯一塊一塊。


  玉珥披著墨綠色的鬥篷,鬥篷很寬大,將她小小的身形罩住,幾乎看不清輪廓。


  他看著她說:“你還願意來見我?”


  “我隻是來跟你說幾句話。”她輕輕呼吸靜靜吐納,“我查清楚了,靈王的確是被冤枉的,主謀是我父皇,我代他道歉,也會昭告天下,還靈王滿門一個清白。”


  他手頓了頓,繼續撕紙:“哦,好。”


  “還有……”她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說,“我查清楚了,你根本不是靈王之子,安離才是。”


  席白川忽然抬頭看來,她以為他說動他了,眉心一鬆,懷揣著希翼道:“你根本不是靈王之子,自然也不需要為他承什麽家仇,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他們之間橫跨的不過是家仇,如今家仇都不存在了,他又還有什麽理由再和她刀劍相向?她是這樣想的,可他卻輕輕地反問:“晏晏,你告訴我,怎麽回頭?我如何能回頭?”


  “你還看不明白嗎?事到如今,事情已經脫離我們的掌控了,不是一句回頭即可回頭的,我們……大約隻能是這樣了。”


  她眼眶倏地含了淚,他鬆開手,紙片如雪花紛飛在歲山天地之間,很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我身後是數十萬生死相托的兄弟,我若回頭,他們如何是好?”


  她急道:“我能恕他們無罪,我還能……”


  他垂下眼睫打斷她:“不必。”


  他淺淺淡淡兩個字,聽得她身形搖晃,眼底的希翼灰飛煙滅,隻餘下抹滅不去的殘燼。


  玉珥咬緊了後牙槽。


  不必?什麽叫做不必!

  他看不出來她是在給他台階下嗎?她都做小伏低卑微至此,他還想要怎麽樣!

  她堂堂皇族血脈一國之君,他騙她瞞她利用她,欺她詐她囚禁她,換成旁人一百個人頭都不夠砍,她縱然話說得決絕,可哪次不是給他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和一條又一條的退路?她冒著天下大不韙留他,隻要他收手,隻要他回頭,隻要他留在她身邊……她都走了九十九步,為什麽他就是不能為她走一步?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他仍舊一意孤行,她也不知道還能怎麽做了。


  玉珥苦笑,往後退了兩步。


  猶記得當年東宮暖泉邊,誰的聲音不悲不怒卻心灰意冷,聽的人心口絞痛——晏晏,玉珥,孟玉珥,你當真是我見過最狠心的女人,誰都不及你的萬分之一。


  此時回頭再看,到底是誰狠心呢?


  她的衣擺被草地上的荊棘勾住,隨著她的腳步一晃,鬥篷被荊棘撕開,她拎起鬥篷,手指從裂開的洞伸出來,恍惚了一瞬,呐呐道:“破了啊……”


  席白川眼神化為無奈,邊解了自己的狐裘邊說:“解下來。”


  她不明所以地解了鬥篷,他將他的狐裘披在她肩膀上,接過她的鬥篷走開,低著頭在地上尋著什麽,她不明所以地看著,半響後他找回了一根羊排骨和一根白藤草。


  玉珥茫然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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