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番外之堪配
“皇姐這次辛苦了。”
文熙帝孟以澤看完捷報,從龍椅上下來,扶起大殿中單膝跪地的孟瀟漱。
孟瀟漱垂眸道:“臣份所應當,不敢言辛苦二字。”
文熙帝微微一笑:“好吧,皇姐這一路想必也是累了,先回府休息吧,嘉賞之事,明日早朝聽旨。”
“謝陛下。”
孟瀟漱轉身將要離開,文熙帝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出聲喊住她:“哦,對了皇姐……”
孟瀟漱疑惑轉身,文熙帝神情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搖頭:“算了,朕就不多嘴了,過兩日你自會知道。”
她的好奇心不強,也不喜歡揣摩人心思,既然他說過兩日她就會知道是什麽事,孟瀟漱也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從養心殿離開後直接出宮,回了她的潁川王府。
她一進府,宋玉和白歆立即跑出來:“將軍,您該換藥了。”
“好。”
孟瀟漱跟她們一起回了房,將盔甲脫下,頓時鬆了口氣——重大數十斤的盔甲壓在身上,如果不是長年穿著且有武功根基的,換成一般人可受不了。
看到她胸前的傷口果然又滲出血來,宋玉忍不住道:“您啊,總是這麽急性子,明明我們已經比預期提早了幾日完成剿匪,班師回朝的這一路就算走慢些,左右不過遲兩日,也在陛下給的時間內,您何必這麽著急著回朝呢,傷口都裂開了。”
孟瀟漱閉著眼睛,神色不動:“無妨。”
“將軍是急著見辛大人吧。”白歆嘿嘿笑道,“辛大人三日前也回京了,明日早朝就能看到他了。”
宋玉不怠:“回京了怎麽都不來看將軍,若不是他把將軍欺負慘了,將軍又怎麽可能會在區區匪寨受傷!”
孟瀟漱睜開眼,冷喝一聲:“胡言亂語!”
宋玉扁嘴,她才不是胡言亂語,她都聽說了,將軍和匪首對戰,因為腰疼,甩不出那威力十足的驚雲十二槍,反而還會露出破綻被匪首所傷,那匪首被擒時,還恥笑她那驚雲十二槍傳得神乎其神,實則不過如此。
孟瀟漱從來都不在意這些激將法,但他們聽了可受不了,隻覺得都是那個辛夷的錯——全然忘記到底是誰對人家下藥,才導致後來這些事情發生的。
孟瀟漱嫌這兩人在這裏太吵,上完藥就把她們都給趕出去了。
不過,宋玉說得也對,她的確很著急回京,這一路快馬加鞭,晚間也沒睡多久,現在很疲倦,扶著肩膀慢慢躺下,沒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她向來很淺眠,加上警覺,一有點動靜就會被驚醒,宋玉送湯進來見她睡著了,連忙把在她房間周圍的人都趕遠點,省得鬧出動靜把她驚醒。
隻是有些動靜是注定要鬧出來的。
孟瀟漱睡得昏昏沉沉,忽然聽到院子裏傳來叫罵聲,吵得她不得不睜開眼,撐著床板坐起來:“宋玉,白歆。”
喊了第一遍沒人進來,她隻好再喊一遍,白歆這才跑進來:“將軍,您怎麽醒了?”
孟瀟漱不答反問:“外麵吵什麽?”
白歆撇嘴,不高興道:“還不是那個平日裏仗著她父王寵愛和定國公府的威名,蠻橫嬌縱目中無人的平安公主亂發瘋!”
“潁川王府和定國公府從無來往,她來幹什麽?”
“她來找打的!”
孟瀟漱眉頭一皺。
白歆哼哼道:“她罵將軍您,我們就把她揍了一頓,她就賴在我們府門口一哭二鬧,趕都趕不走。”
定國公是順熙年間的大將軍,平定南方倭寇,威名遠揚,順熙帝賜他王爵,還收他的獨女為義女,賜封號平安,一應供給也是按照公主的份例,可謂是滿門殊榮,孟瀟漱奇怪的是,這個平安公主好端端的怎麽鬧到她這裏來?
孟瀟漱整理了衣服出門,大老遠就聽到她在前院的罵聲,走近一看,她竟然坐在地上,一邊砸花盆一邊踢腿,明明已經雙十年華,卻活像是個未及笄的小丫頭,全然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天家尊嚴。
“孟瀟漱你給我出來!敢做不敢當!指使手下打人算什麽本事!”
“有本事你出來!你給本公主出來!枉我父王總是稱讚你不讓須眉,你就是這麽個不讓須眉的?!”
孟瀟漱凝眉冷喝:“平安公主就算自己不要形象,也該為定國公府的顏麵想想,在我王府門前大哭大鬧,成何體統!”
見她出來,平安公主立即從地上跳起來:“你總算出來了!你有本事躲一輩子啊!”
孟瀟漱看著她問:“平安公主找我有什麽事?”
“你還敢問我有什麽事!說!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勾引我夷哥哥的!”
“誰?”
白歆湊過去在她耳邊說:“就是辛大人。”
辛夷?
夷哥哥?
孟瀟漱的眉梢高高揚起,難得露出一點詫異的神情:“辛夷是你的?”她知道辛夷在王公大臣裏頗受歡迎,多的是人想要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他,但據她所知,辛夷好像沒有答應哪家人的婚配吧?
她是自帶威懾力的人,隻是這麽一句清清淡淡的反問,平安公主就有些架不住,蠕動了一下嘴唇,呐呐道:“……本、本來就快是我的了,是被你橫插一腳!”
孟瀟漱心裏奇怪,她和辛夷真正的交集其實隻有平洲這次,在帝都時,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很疏遠,這個小公主是怎麽知道她對辛夷懷有別的心意的?
總不可能是辛夷告訴她的吧?
千萬般思緒自心頭一閃而過,孟瀟漱將滑落的披風往肩上提了提,淡淡道:“當年定國公一柄馬戰斧鎮守南方,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平安公主你也算是武勳之後,就算沒有上過戰場,耳濡目染也該懂一些,可知如何開拓疆域?”
平安公主一愣,沒反應過來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轉移話題。
宋玉見她不答,嘿笑了一聲:“很簡單,以戰止戰,你贏了地方自然是你的。”
白歆也懂了:“哈哈哈,就是就是,我說那塊地是我的,你說那塊地是你,大家都是口說無憑,有本事我們拳腳之下見真章,誰贏了是誰的。”
平安公主一知半解:“你要跟我打?你這是欺負我!我怎麽可能是你的對手!”
宋玉靠在白歆肩上,笑道:“沒人想跟你打,重點是本事啊,你有本事嗎?”
搶地盤靠本事。
搶男人靠的也是本事。
隻是不是同一種本事罷了。
要是沒本事,就不要站出來大言不慚!
“你……你們……”平安公主總算是明白了,眼眶倏地一紅,像是受了莫大的欺負,“你們怎麽能這樣對我,我要去告訴我父王!”說著一跺腳,淚奔出門。
孟瀟漱搖搖頭,隻覺得真是一出無聊的鬧劇,轉身回房。
白歆在她後麵樂壞了:“沒想到將軍平日不愛說話,這一開口就是絕殺啊!”
宋玉冷笑:“她是公主又怎麽樣?我們將軍才是真正的皇族血脈,將軍和定國公更是平起平坐,她那小丫頭算哪根蔥,敢來我們潁川王府撒野!”
這時,小廝跑上來稟報:“將軍,辛大人拜訪。”
孟瀟漱想也不想直接說:“不見。”
宋玉和白歆都是一愣,辛大人第一次登門,不見?
宋玉再確認一遍:“將軍,真的不見?”
“……”孟瀟漱臉上浮現出惱色,宋玉心裏詫異,將軍該不會在生平安公主和辛大人的氣吧?
孟瀟漱深呼吸了口氣:“前廳奉茶。”
宋玉眉開眼笑:“還是見的嘛。”
孟瀟漱坐在正廳等,心裏奇怪辛夷是為什麽而來?
辛夷一身雪白長袍翩翩風度,攜著風華而來,行了一個平禮,目光卻緊緊鎖在她身上:“見過將軍。”
孟瀟漱眼神略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辛大人登門有何事?”
辛夷也不拐彎抹角:“平安公主來過是嗎?”
像一盆涼水當頭潑下,孟瀟漱剛才所有在心尖一閃而過的旖旎心思全部煙消雲散。
宋玉瞪圓了眼睛:“辛大人來潁川王府是來找平安公主?您是不是來錯地方了?平安公主是定國公府的,不是我們潁川王府的!”
孟瀟漱見披籠得更緊些,從小在帝都長大的人,這一瞬竟然感覺這溫度當真冰冷刺骨。
辛夷不理是宋玉的咄咄逼人,隻是看著孟瀟漱:“我聽說她來找你。”
他的眼底有很明顯的擔憂,至於擔憂的是誰,不言而喻,那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公主,是怕她在她這鐵血錚錚的王府受欺負吧?
孟瀟漱垂眸道:“她已經走了,往西邊去,應該是回府,你現在追還追得上。”
“她沒給你添麻煩吧?”
聽聽,這一副維護又愧疚的語氣。
“你是怕她在我這裏受了委屈嗎?”孟瀟漱漠然道,“放心,我素來敬仰定國公,他的獨女,我怎麽會為難她,隻是她放肆,我訓了兩句,她就哭著跑了。”
辛夷又皺了皺眉,但總算沒再繼續平安公主的話題,轉而問:“聽說你受傷了,現在怎麽樣了?”
“皮外傷而已,沒大礙。”
她素來冷情,再加上今天她心裏壓著一團無言的火,說話也算不客氣,辛夷最後還是走了。
孟瀟漱閉上眼睛,忽然能理解,為什麽世人總是說情關難過。
第二日早朝,文熙帝論功行賞,孟瀟漱無論是品級還是殊榮都已經夠多了,再賞不過是賞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而辛夷這次奉旨離京辦事也有功,再加上他本身能力出眾,這次借機提了品級,已經是正二品大員。
散朝後,朝廷大臣們紛紛上去向他恭喜祝賀,孟瀟漱本就無意要湊這個熱鬧,將要回府,皇帝身邊的內侍攔住了她的去路,說讓她到禦書房見駕。
孟瀟漱以為文熙帝找到她是為公事,出人意料的是,文熙帝竟然說要給她和辛夷賜婚!
她呆滯住:“賜婚?”
“皇姐不願?”
這不是願不願的問題,而是……她和辛夷的事,什麽時候弄得滿城皆知?怎麽平安公主知道了,連陛下也知道了?
孟瀟漱神情一言難盡:“為什麽……會突然賜婚……他……不願的。”他素來清高,怕是不願意在自己的終身大事這件事上屈服於皇權,而且她也不願意以皇權相逼他。
文熙帝笑道:“其實,這是他自己來向朕求的婚,但畢竟是皇姐的終身大事,朕想問過你的意見後再去回答他,皇姐若是不願,朕便駁了他就是。”
……
孟瀟漱神思恍惚地離開皇宮,文熙帝那些話在她的腦子裏不斷盤旋。
他說,辛夷回京複旨時就請旨賜婚他和她。
她說,辛夷親口對他說他一直都愛慕她。
他說,辛夷的言辭懇切不像虛情假意。
這兩天裏心情跌宕起伏,饒是她這位承受慣了沙場凜冽的將軍一時也接受不能。
出了宮門,帝都長街十年如一日的繁華熱鬧,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她棄車步行,低頭走回府,視線裏忽然出現一雙黑色的錦靴,和一片官袍的衣擺,她怔怔地抬起頭,撞入辛夷沉靜的眼眸。
“你……”
辛夷問:“陛下都跟你說了?”
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孟瀟漱剛剛放下的心又驟然提了起來。
“說了……你是不是因為平城那件事才想要娶我?”孟瀟漱隻能想到這個原因,他們書生最重禮義廉恥,他雖然是被她的人下藥,但畢竟是真的和她有夫妻之實,他大約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才會去向文熙帝請旨的吧。
她搖搖頭:“你不必如此,那件事本來就是我有錯在先,你不必耿耿於懷。”
“我娶你,並非因為責任。”
那是因為什麽?
孟瀟漱露出茫然的神情,他的神情卻是一片堅韌,眼底的溫度炙熱,隻是對視一眼,就幾乎把她燙傷。
這樣的強烈情緒,饒是對感情木訥的孟瀟漱也不會看不懂,她動了動唇:“你是不是討厭我嗎?”
辛夷輕歎一聲,上前一步將這個明明出身尊貴,卻不驕不躁,永遠想著用自己單薄的肩膀去護衛一座皇城甚至一個天下太平的女子擁抱入懷。
“我討厭你,討厭你為什麽不能再等等我,等我足夠好,才能配上你。”
他不想這麽快的。
從順熙二十三年在宮門揭開她的真實身份起,他就知道,他這一生是遇不到第二個像她一樣,不爭不搶淡漠如水,不卑不坑堅韌如冰的女子。
他想要她,但他要走到足夠高的位置再能去追求她,她那麽好,他有什麽理由不變得優秀?
這些年他戰戰兢兢,從從六品的位置走到如今的正二品,他付出了多少連他自己都未曾算過,隻知道每晚熄燈歇下,身心俱疲,可一想到她在高處等他,他就不敢停下腳步,隻希望能走得快些,再靠近她些。
平洲之事,他氣她膽大妄為,堂堂天家之女,赫赫潁川親王,做出這種事,萬一讓人抓住把柄怎麽辦?萬一被有心人宣傳出去怎麽辦?以她的性格大約是不會在乎旁人怎麽評判她,但是他舍不得啊,他沒辦法在她血戰沙場時為她擋明刀明槍,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身後的暗箭黑手損傷吧?
所以回京之後,他立即請旨賜婚,現在的他還不夠好,但他一定會用盡全力去護她周全。
“瀟瀟,我喜歡你,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