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打一架吧!
錢若水似鬆了一口氣,拾起地上的披風,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夜風更盛,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徹骨侵肌。
她噙著一絲殘忍的笑意,從那間儲物室前走過,有微弱的光從門縫透了出來,她在門前停了片刻,卻沒有走進去。良久之後,她才慢慢地走回特地給她騰出來的一個小隔間。
隔間內,火盆燒得正旺,一室溫暖如春。榻上鋪的毯子是從王府拿來的,正是她往日鋪在橫刀閣地上的那條,輕柔的質地如同第二層皮膚般細膩。榻前案幾上放了幾冊書卷,都是她在書房裏看過的,上麵還有她做過的標記。
莫名地,淚水盈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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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到正月十五開朝,京城很快有消息傳來,管易接到之後立刻麵呈杜恪辰。
杜恪辰麵色微凜,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他的嗓音如被車輾過般,沙啞低沉,“沒想到他還有這層身份?原是本王小瞧了他。三年中書舍人升任大理寺少卿,奉命查辦本王洗劫西北各州糧倉和側妃錢氏謀害裴氏兩件案子,看起來他頗受今上的信任,才被委以重任。”
“我倒覺得是因為他和錢氏的關係,今上才故意讓他前來。一來考驗他的忠心,二來試探錢氏的忠心。咱們這位皇上多疑,沒了葉遷,他的手伸不到王府中來,就算王府還有他的人,也不像葉遷那般接近王爺。”管易開始相信蕭雲卿的話,錢若水就是細作,但今上並不信任她。
“錢氏如今已經失寵,簡颯也應該看到了,再沒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管易卻不這麽認為,“你打了他,就是最好的證據。”
“老子就該一刀結果了他,就沒這麽多的事情。”杜恪辰咳了幾聲,聲音更加地暗啞。
“你這不是把機會白白送到今上手裏,讓他治你的罪嗎?”管易遞了杯茶給他,“你屋子裏冷,別是感染了風寒,晚上要不要跟我擠擠?”
杜恪辰敬謝不敏,“咳幾聲也不是什麽大事。老子還怕他治罪不成?大不了一拍兩散,還怕打不贏嗎?”
“當亂臣賊子嗎?”
“老子出師有名!”
管易兩眼發光,“說說怎麽幹?”
杜恪辰輕嗤,“從今兒起,給他的飯食全都換掉,火盆也熄了,讓軍醫把他這幾日用的藥材列張清單出來,按日收費。若是他嫌夥食不好,他不是有書僮嗎,自己出去買。要是覺得冷了,自己想辦法。實在不行,離開大營。”
管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好損啊!”
“老子的軍營又不養閑人。”杜恪辰嗤之以鼻,“他要是熬不住就走,可是我想他一時半會不會走,他還想著摸清咱們的底細呢。這麽些年,咱們是不是太安靜了?真以為老子好欺負,送了陳米過來,害老子的兄弟餓肚子,還不許老子明搶。這有什麽好查的,不就是不相信老子。好啊,老子不給他找點事情做,他還真以為老子不敢拿他怎麽樣。老子當年隻說十年不奪位,可沒說讓他安安穩穩、舒舒服服的坐江山。”
管易當即摩拳擦掌,“王爺有何吩咐?”
“上次申請調職回京的人都安排妥當了吧?”
“能回京的都是世家子,有門第有父蔭,都在三省六部任職,蔣青彥被他爹弄到了兵部,聽說一天到晚和京城的宿衛軍幹架。”
“這小子,沒點世家的樣子。既然是在兵部,而且是兵部發了陳米,就讓兵部翻個天吧。讓蔣青彥看看能不能混進羽林,掌著羽林衛的好像是齊國公的人吧?”杜恪辰默了默,“找個中間人,是時候探探錢忠英的口風。”
“我家祖宗你覺得怎麽樣?”
“魯國公他老人家……”杜恪辰搖頭,“兩家沒有交集,卻突然聚在一起,這也太引人關注了。”
管易被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有些不對,“那你說呢?”
杜恪辰想了一下,啞著嗓子說:“這個我會讓王讚去辦,你跟青彥傳信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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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若水每日都會去探望簡颯,今日起得遲了些,便聽到有人在背後議論他。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是杜恪辰又出了什麽損招折騰簡颯。
她看望簡颯時,見屋裏的火盆熄了,矮幾上擺的飯食隻有幾個硬了的胡餅和一碗稀粥,她當即大發雷霆,“厲王的待客之道真是讓人不敢恭維,這還不到三日,就開始各種刁難,真是小氣到家了。”
簡颯動彈不得,在榻上越躺越冷,卻不敢有怨言,因為來傳話的士兵說得很清楚,他用的炭是王爺的,而眼下王爺因為他連夜來都沒有火盆取暖,因此得了風寒。
“我已經讓簡佳進城去了。”簡颯這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低頭就隻有揍打的份。這是鎮西軍的涼州大營,是大魏最彪悍的虎狼之師,隨隨便便一個人都有可能取他的項上首級。他不敢對杜恪辰的安排有任何的異議,等聖旨下時,他再與杜恪辰慢慢討回來。
說話間,軍醫背著藥箱進來了,遞了張清單給他,“簡大人,麻煩你結一下,老朽才能給你換藥。”
簡颯的臉都白了,“我可是被王爺打傷的。”
軍醫鄙夷地看著他,“這是軍營,大人,王爺的陪練每天都有被打傷的,您斷個腿算什麽?”
“我這……”簡颯無語了,“那被他打傷的還要自己付診金藥錢嗎?”
“當然不要了。”軍醫白了他一眼,“都是大魏在冊的軍籍,要什麽診金啊。可大人您不是鎮西軍的人,這診金就不算您的,可藥錢您得給啊,這上頭要核實每月的用藥量,用在您身上的屬於挪用軍資,老朽可擔不起這個責。前兩日看您難受,就沒管您要。看大人您一臉的貴氣,不至於不給錢吧?”
一早來送飯食的夥頭兵已經哭過一回窮,給他的吃食都是從將士們的牙縫裏擠出來的,就不跟他計較,可也確實沒有什麽山珍海味。前兩日豐富的飯食,那都是主帥的份例,特地分出一份給他。
簡颯也不是貪慕享受之人,隻要能填飽肚子,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可他的腿是杜恪辰下的狠手,一轉眼他就翻臉不認了。這也太讓人窩火了。
“我不是不給,而這應該是厲王殿下的責任。根據大魏的律法……”
軍醫無情地打斷他,“對不起大人,這是涼州大營,隻講軍法。大營之外,才講大魏的律法。在這,主帥說了算。且不說你是如何被王爺打傷的,你可知道王爺的陪練也是精挑細選的,不是什麽人都能給王爺練手。就你這樣的,王爺還真瞧不上呢!所以,你千萬不要說是王爺打傷的,你沒被打死已經是祖上積德,燒高香了。”
“這太欺負人了,我去找他講理去。”錢若水也動了氣,就算再怎麽刻薄,也要講些道理,這擺明了是仗勢欺人,連她都看不過去了。
鎮西軍的艱難,她一清二楚,可再困難也不缺這幾口飯食和藥材。
她直闖中軍大帳,帳內正在議事,管易、褚傳良、蕭長信、宋平都在,每個人案前一碗熱粥才剛剛盛上來。看到她進來,起身行禮,鐵甲輕撞,征伐之氣肅然而起。
她頓了頓,心中酸澀,到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
“參見側妃。”
她神情尷尬,“免禮。我,我隻是……算了,也沒什麽事,你們先議事吧。”
“是因為那個姓簡的吧!”杜恪辰一眼看穿了她,示意幾位統帥坐下,“你們剛晨練結束,都先墊墊肚子,少頃再議也不辭。”
幾個人都很有眼色地端起碗,步調一致地喝粥。
“不服?”杜恪辰朝她走來,轉了轉腕關節,挑釁道:“想打一架?”
“輸贏怎麽算?”這是他主動挑起來的,她正愁一肚子火無法發泄。
杜恪辰聳肩,“你來決定。我知道這幾日你一直都不服,不,應該是自從你被逐出王府後,你心裏憋著一口氣。今日,本王讓你好好發泄一下。”
“好啊。”錢若水爽快地應了下來,“你若輸了,向簡大人賠禮道歉,並讓他到王府養傷,直至痊愈為止。”
杜恪辰抱胸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若贏了,我帶著簡大人離開軍營,是生是死,是廢是殘,從此與王爺再無幹係。”
他的眸光倏地一變,“本王贏了,還得賠上一個你?你可真給本王爭氣!為了他,你還真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與其在這討人厭,不由放我自由來去,好過有一日跟裴姐姐一樣的下場。”錢若水望向管易的方向,心生一計,道:“裴姐姐怎麽死的,管先生應該十分清楚。我不為自己辯解,並不代表是我殺的人。你說是不是,管先生?”
管易低著頭,神情莫辯。
“因為她沒有退路,她看不到希望,整個王府都與她格格不入。她愛的人放棄了她,她的夫君冷落她,她的家族從不在乎她。她除了用她的死來為別人殯葬,別無他途。你們都清楚,殺她的人是誰,卻要我承擔罪責。不好意思,這個黑鍋姑奶奶不背。”錢若水看著管易,再回杜恪辰身上,目光堅定:“所以,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