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您與皇後過得可好?
蔣青彥對杜恪辰說了那胡人的相貌特征,二人一致認為,冉續的死已成事實,不可能是冉續再世。
但是蔣青彥還是存了一些疑惑,“當年你趕著回京奔喪,最後的清理戰場是征北軍接手的。難道說,冉續當時……”
杜恪辰斷然否定他的推測,“怎麽可能,我親手把銀槍插入他的胸腔,他怎麽可能有活命的機會?他是人,不是神,一如我一樣,就是一個血肉築就的普通人。”
“可是雙瞳異色……”蔣青彥無法解釋這件事情,畢竟有那麽多的百姓目睹,不可能會是假的。
杜恪辰心中煩亂,“這件事先不忙,我會在王府周圍加派人手,盡量不讓佛兒出門。你先去弄清楚周崇年餘部作亂的真相。這些事情都來得甚是蹊蹺,剿滅周崇年和冉續,是本王戎馬生涯最輝煌的一筆,此時他倆同時重現,這明顯就是衝著我來的。”
“沒錯,是王爺還了天下安寧,他們的出現是對王爺您極大的嘲諷。”蔣青彥也感到事情的不尋常。杜恪辰的戰功無可替代,可若是連他的戰績都是欺瞞而來,那麽他的聲望必然直線下降,原本站在他一方的朝臣,也會見風使舵,重新回歸今上的陣營。若是杜恪辰想要拿回天下,隻怕就沒有那麽順理成章。
“他無非就是想向天下證明,他才是最適合的天下之主,而我……”杜恪辰冷笑,“我也不準備和他搶這個天下,等萬壽節一過,我就帶著佛兒回涼州,再也不問朝政。”
蔣青彥張大嘴角,神情訝然,“你說你要回去?你好不容易才出來,你說要回去?你想讓四十萬鎮西軍陪你一起永遠的埋沒在大漠邊陲嗎?我們誓死效勞,不是為了與您一同守衛邊陲,我們……”
杜恪辰冷冷地打斷他:“軍人的天職就是保家衛國,這是你入伍之初,本王就反複強調的。”
蔣青彥靜默,無地自容地垂下頭,“末將知錯,請主帥責罰。”
杜恪辰麵容端肅,語氣莊重,“你已經出了鎮西軍,現在兵部任職,不要被朝堂的歪風所侵蝕。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記得,為臣之道是為天下百姓計,而非為了你的君上。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不要再讓我重複,不要再讓我聽到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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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若水出府受到阻止,王讚告訴她,這是杜恪辰的命令。
她去找杜恪辰,杜恪辰正立在院中細數那些被移植過來的梨樹數量,沒能看到滿院梨花盛開、落盡,似乎多了一個遺憾,可遺憾也是一種美,可以在心中無限遐想,場景再現,用餘生來回味那些來不及品味的美好。
“我要出府!”錢若水對著他的背影說,“方才春風閣來報,有兄長和遙遙的消息,讓我過去一趟。”
杜恪辰轉過身,好言與她相商,“我讓人去請方三掌櫃過來。”
錢若水拒絕,說:“京城裏沒人知道我是春風閣的幕後老板,我隻與遙遙有交情,方三掌櫃進出錢家是給姨娘們置辦脂粉的,我若是請了方三掌櫃過來,豈不是告訴所有人,我與春風閣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本就與春風閣扯不清幹係,知道又有何妨?”杜恪辰覺得她是故意的,但還是心平氣和地勸她:“佛兒,你如今有孕在身,昨日又出了那麽大的事情,王讚能被拌住一次,就能被拌住第二次、第三次,我不可能時時刻刻守著你,所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王府。你隻要乖乖呆在這裏,等萬壽宴一結束,我們就回涼州,你想去哪便去哪,我絕不攔你。”
錢若水抬眸,目光森冷,“說到底,還是因為我肚子裏的孩子。”
“也是為了你。”杜恪辰試圖讓自己心平氣和,“那天在街麵上救你的人,有可能是我的宿敵,也就是氐族第一勇士冉續。”
錢若水大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說什麽?冉續不是已經死了嗎?你不想讓我出門,能不能找些好的借口!一個死人,他還能活著站在我麵前,你說他是你的宿敵,可他昨日還救了我,他不僅救了我,在涼州的時候,他還擄走了我,可你就是不相信……”
“你說什麽?他擄走了你?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錢若水疏離地看著他,眼眶中似有淚光一閃而過,她轉過身,把目光投向地上的某一處,迷離的目光中似築成道道城牆,“他是你的宿敵,他卻沒有殺我,你覺得這合理嗎?其他的我不想多說,不讓我出府,我就不走,要回涼州,那就回涼州。隻是,我不想再看見你,麻煩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看到為了舊情人而奔波忙碌的你。”
杜恪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想要解釋,“佛兒,你這是鬧什麽別扭!我是怕你有危險,盡可能地保證你的安全。”
錢若水回頭,“危險?我最大的危險來自於皇後祁豔,而你卻處處護她。太後一句話就能讓你進宮,你如今你又不讓出府。說是為了孩子,其實你不過就是怕我懷孕的事情人盡皆知,讓成婚七年的皇後祁豔顏麵盡掃,她的後座不保。”
她的眸光似刀,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鈍痛再所難免。他非金剛不壞之身,十餘年軍旅將他錘打成一個勇者無懼的戰士,他原以為真的可以無所畏懼,麵對所有未知的風浪,就算是一劍封喉,也不過是手起刀落的須臾之間。可他發現,最讓他畏懼的不是明槍暗箭,而是她的不信任。
這個問題早就存在,從一開始他們都沒有對彼此坦誠,中間隔著萬千溝壑,唯有愛她之心一如始終。或許在最初他的目的也不單純,可他無法抗拒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張揚,她的清傲,都讓他愛不釋手。他漸漸地不想拆穿她,因為這會是她留下來的唯一動力,不論她愛不愛她,隻要她在他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這就足夠了。他願意成全她,保護她,讓她恣意而張揚地仰起她高貴的頭顱。
“為了她,你可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的語氣嘲諷,“依厲王殿下您的敏銳,不可能發現不了厲王府的香品是有問題的。就算您沒有發現,這三年來您一無所出,難道您不覺得奇怪嗎?還是您覺得,這是對皇後最好的交代?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從來就不碰那些侍妾們,不過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在侍寢的隔日給了豐厚的賞賜。這算是對皇後的忠誠吧!而我呢?厲王殿下……”
她掙開他的手,向前進一步,抬起她高傲的下頜,“為了將計就將,引我入局,還真是委屈殿下您出賣色相,讓我對您死心塌地,明知道坦誠之後沒有退路,可我還是願意最後賭一次。還好我還有身孕,要不然我就和葉遷一樣了,成了這梨花樹的養料。”
“在您的眼中,隻有祁豔才配得起那個中宮之位,您無論如何都要配她保住,於是我就成了那個犧牲品。橫豎我是今上的細作,不需要手下留情。”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杜恪辰的心已經不是疼痛可以形容,“我杜恪辰頂天立地,需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嗎?你在否定我的同時,也是在否定你自己,否定我們之間曾經有過的海誓山盟。”
“不要再用花言巧語來迷惑我。”錢若水的淚已成行,“你下一步想做什麽?是不是想把我的孩子給皇後,讓她從此母憑子貴,坐穩她的中宮之位?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否則你為何不讓我出府,一心隻想回涼州去。不要說為了我的安全,我隨手都能捏死一個像陳少嚴那樣的人,且在京城的地麵上,我若是不能自保,我還是錢家嫡長女嗎?”
“你為何這般固執?我對你如何,你心裏有數。若不是為了你,我不會回京城,今日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你也不會對我有所懷疑。所以,我執意回涼州,是不想再有其他的事情影響到我們之間。”杜恪辰耐著性子,壓抑心中酸楚,力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起來平和一些,可陣陣顫音還是出賣了他心中的隱忍。
“為了與祁豔的十年之約,你避居西北,這是你不回京的原因。不要把你所有的行為都說成是為了我,我承受不起。”錢若水什麽都聽不進去,她隻想遠離他,遠離祁豔,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有多久沒有痛哭過,她已經忘了。
“佛兒……”
“厲王殿下,您一夜沒有回來,憑什麽讓我相信一個夜不歸宿的男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錢若水往後退開,“深宮之中,皇後多年獨居,不讓今上靠近半步,你又是她多年來念念不忘的男人。這一夜,您與皇後過得可好?”
杜恪辰無力了,雙手垂在身後,他從來沒有體驗過兵敗如山倒的感覺,可此時此刻,他感到一股涼意從腳底上湧,淌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