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你還是在與朕講條件
杜恪辰想過很多的可能,在錢若水出現的時候,她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傷害他,不願暴露她的真實身份,為了她心中那份固守,與他抗爭到底,直至最後她取得最終的目標為止。她這三年來的隱忍與堅持,都無一不在向他證明,她的那份毅然決然不是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改變的,就算是平安被他帶走,她也要會為了雲家而堅持。
他也想過在遇到她抵死的頑抗麵前,他應該做什麽樣的應對之策。最壞的打算不過就是像蕭長信說的那般,把她直接綁回京城。他從來沒有見過如她這般冷酷而執著的女子,就算是自己的兒子被帶走,她仍是無動於衷。
這一路,杜恪辰都在想,究竟誰在她心中才有最重要的人。他自認沒有那份能力,能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排名論次,他是否能擠進前十。
可他忘了,錢若水是一個審時度勢,會甘心臣服於逆境的女子。當年,她因為廢帝手握錢忠英的罪證,而心甘情願地去了涼州。而今,她也會為了其他人、其他原因,而讓自己選擇於他。
她永遠都能讓自己處於最安全的位置,因為普天之下能護她周全之人,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他的一聲令下,能令萬骨皆枯,她為了雲氏百年基業,自然會低下她一直高昂的頭。
他很難相信,她是真的回心轉意。她曾那般決絕地拒絕他,可隻要他一旦威脅到她所要保護的人和事,她都會回來向他低頭。
為了挽回她,杜恪辰覺得自己已經毫無尊嚴而言。那些所謂的帝王之尊,在她麵前不過就是一個卑劣的男人。她的臣服,是來用來提醒他,她並不是因為愛他而回來,也不是因為平安而回來,而是因為他的權利。
這是杜恪辰的悲哀,隻能用這樣的手段把她留住。
雖然是言笑晏晏,相安無事,可他的笑容裏全是悲涼,攏她入懷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似乎要把她嵌進身體裏,再也無法剝離。
倘若隻能這樣把她留住,那麽以後他還有什麽借口留住她?
她的心中可曾還有他的存在?
商社的對麵就是錢若水在洛陽建的大宅子,從商社的樓閣望過去,雕樓畫棟,巍巍屋宇,宅中假山亭榭,湖水碧波,甚為壯觀。
“那就是你在洛陽的大手筆?”杜恪辰問,“你是想興建殿宇嗎?”
錢若水搖頭,“隻是一座宅子罷了。”
杜恪辰自然不會輕信她的話,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斥巨資買地建屋,怎麽可能隻是一處普通的宅子,“宅子的用處呢?”
錢若水不想瞞他,“雲氏重出,這就是雲氏的祖宅,從此就是大魏風光至盛的世家之一,再也沒有人能說,雲氏是亂臣賊子,雲氏子孫再也不會如過街老鼠一般,隱姓埋名,忍辱負重,一代又一代人為了複仇,為了振興,而放棄一個普通人應該有的生活。”
“是以,雲逍和他的最得力的幹將之後聚居的地方,才會叫出雲山莊?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沉冤得雪。”杜恪辰終於明白出雲山莊的含義,心中的隱憂也更深了一層。
錢若水點頭,“我之前曾經說過,我娘是與我爹私奔的,其實不然。她為了離開洛陽,去往京城,就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錢家主母這個身份顯然很有助益,可以讓她在京城無往不利。但是若她風頭太盛,就會有人深挖她的身世,一個世家主母若是身份卑微就會被人詬病,這樣就無益於她在京中行走,為當時夏氏商社的繁榮奠定基礎。她隻能讓我爹不斷地納妾,盡量弱化自己的存在,她才能將世家的注意力轉移到我爹沒有子嗣這件事情上。我娘並非生不出男孩,她懷的第二胎的時候,雖然不知男女,但她還是狠心地打掉了那個孩子,也因此傷了身子,再也無法懷有身孕,以至於一直纏綿病榻,在我年幼時就撒手而去。我並不知道她是否真心愛我父親,但我知道我父親是愛極了她,才會願意接受她所有的安排。如今我錢家仍是沒有可以繼續家業的男丁,成了縈繞在我爹心頭揮不去的陰霾。自古忠孝難兩全,為了對我娘的忠,而舍棄對家族的責任,對他而言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能也是上天的安排吧,那些姨娘也總是生女兒,聽說府裏又有姨娘懷孕了,也不知道這一胎是不是男孩。”
“你這是在告訴你,你這麽做的原因?”杜恪辰抱著她的手微鬆,“可你娘是雲氏女,你卻不是。”
“可我身上留著和她同樣的血液,我不能看著她含恨而去,而不為她做點什麽。”錢若水苦笑,反握住杜恪辰的手,“我知道這一生虧欠你太多,可和微不足道的感情相比,一代又一代的雲氏族人放棄本該屬於他們的幸福,才是最悲慘的事情。我原是不懂母親這份忍辱負重,可我當來到洛陽,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這點付出並不算什麽,他們太苦了,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生活在這一方小天地裏,完全失去自由。以前,我不懂兄長的痛苦,不懂他為何要放棄遙遙,可當我放棄你的時候,我明白了,有些痛苦隻有自己知道,與之無關的人都應該遠離這份埋藏百年的仇恨。”
杜恪辰冷笑,“你這是為了朕好?朕不懂,朕才是能夠解開你們心中仇恨的人,你卻為何要放棄?還是從一開始,這就是你設好的局,讓朕登基,你再離開,讓朕對你念念不忘,你就可以再次回來,讓朕為你大赦雲氏。倘若你是這麽想的,那麽你做到了,朕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隻要你能讓雲氏重見天日,我就隨你回去,與你一世相伴,永不離開。”
“這就是你的條件?”杜恪辰的心不斷地下墜,雖然已經知道她是有條件的,他也答應了夏辭西,可當她開口的時候,他還是本能地抗拒,她起碼說句謊言騙騙他也好。
“其實你也明白,若是你不答應,還有平安。你方才也跟我說了,這大魏的天下以後就是雲氏後人的,他是在出雲山莊長大的,他不可能會讓族人繼續隱姓埋名。”錢若水的眉眼疏離,已經斂盡不該有的情緒,隻剩下與他相對的冷漠。她不能用感情的枷鎖讓他就範,這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而你尚無子嗣,這三年來後宮一無所出,這其中的原因,你心裏清楚,你不願讓任何一個人生下大魏的皇子,甚至是女兒你也不願意。若是繼續這樣下去,朝臣們對你也不會再盡心輔佐,因為他們看不到自己的將來,看不到自己殫精竭慮的背後,會為自己的家族帶來的是榮光還是毀滅。”
“說到底,你還是在與朕講條件。在朕對你表明心跡之後,你仍是不願意相信朕是真心待你。”
“我信。”錢若水衝口而出,“可是你是君王,我不得不為自己的以後打算。”
“夜深了,多說無益。”杜恪辰拍拍她的肩,終是鬆開了手,轉身而去,“早些休息了,朕明日還要西去,你和平安隨朕回涼州。”
他邊走邊歎氣,“好多年沒有回去了……”
錢若水的淚水奪眶而出,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想過攤開真相的千萬種可能,可卻沒有想到會是她和杜恪辰如同陌生人一般地講著條件,而當中竟然還牽扯到平安。他一定很難過,他一定很恨她,可他卻對她沒有半分的苛責。
她那麽算計他,他應該生氣的,應該當即把她處死。可是他沒有。
月色下,何風悄然出現,“大當家已經在回京的路上,由蕭長信和褚傳良親自護送。”
錢若水慢慢直起身,抹去臉上的淚水,眸似清霜如染,“隻是回京,卻要勞煩兩位二品武將,還是他的親信,他到底想做什麽……”
“大當家離開前,留下口信,他說隻是先行回京,並沒有其他意思。”
“你信嗎?”杜恪辰不是一個多疑的人,他讓夏辭西回京必然有他的用意,在知道夏辭西的目的之後,卻讓他先回去,若是夏辭西趁著他不在京城,就……
何風神情複雜,“或許隻是怕大當家路上有危險。”
“兄長一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錢若水幾乎可以確定,夏辭西一定還有後手,“而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所以他不能留著兄長,對不對?”
何風頓了一下,“大小姐何出此言,您應該是最信任大當家的人才是。”
“可我不懂他!”錢若水看不懂夏辭西,他在涼州時能把霍青遙拱手下讓,他在官居高位時,也能另娶他人,置霍青遙於不顧,他必須不會隻把籌碼壓在杜恪辰的身上。
“這……”何風低頭,“可能今上不想留他了。”
“何風,你還是對我說實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