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你要來接我
第一次踏進教室時,付以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
教室裏一具具陌生的麵孔,卻帶著質樸和純真。
他們的讀書聲在少年進入教室的那一刻便停止了,同學們臉上的神情各異,有驚訝有讚歎有欣喜,可卻看不到任何一個負麵情緒的展露。
衣著看上去不是很貴,但幹淨整潔,有種別樣的樸素風格。
講台上的老師是一位爺爺,他留著白須,帶著眼鏡,頭發沒多少,卻十分的慈祥。
在看見門口新來的少年以後,老教授趕緊從講台上下來,笑眯眯地問:“孩子你就是景丫頭的弟弟吧?”
景書有一個新弟弟的事情早在村子裏傳開了,而且這個弟弟還長得俊美精致,十分討人喜歡。
付以抿著唇,抬眸凝視著老教授的眼睛,幾秒過去,老爺爺的目光依舊沒有改變,他微笑的樣子別樣溫柔慈祥。
心裏淡淡的警惕徹底消失,付以道:“是的。”
“我叫付以。”
少年的聲音很平靜。
同學們竊竊私語著,他們像小蜜蜂一樣嗡嗡嗡。
教室的座位都是單座,沒有相連的同桌,付以的座位在最後麵,因為前麵都坐滿了,要加位置隻能在後麵。
老教授道:“以後我就是你的語文老師了,你可以叫我陳老師。”
付以點頭,恭敬道:“陳老師好。”
老教授笑眯眯地把他領到座位上,由於現在是六月初,再過一個月就期末考試,明天有一次月考,老教授對這個似乎從未上過學的孩子多了一分關注。
上課時講的比以往慢多了,就怕付以聽不懂。
可是沒想到連問了幾個問題,少年都能對答如流,一時間,心裏默默想著莫不是景丫頭騙了他?
這孩子其實上過學的?
於是在下課休息的時候,老教授走到付以麵前問:“孩子,你以前真沒上過學?”
付以正在記筆記,聽見教授的話,他放下筆,輕聲道:“沒有,知識自學的。”
“自學?”老教授托了托眼鏡,雙眼放光:“厲害啊孩子,不愧是景丫頭的弟弟,她初中畢業以後就沒讀過高中了,結果去年高考題給她一做,竟然這成績比省狀元還高!”
“一問,也是自學的,那丫頭雖然自學厲害,但是感覺好像不喜歡去城裏上高中,就愛縮在這鄉下養豬。”
說到這裏,陳教授搖頭歎口氣:“你可別學你姐姐,小以啊,你一定要考上高中,去城裏,去大城市,見見世麵,開闊一下眼界。”
付以聽完他的話,什麽也沒說,隻是點點頭,淡淡“嗯”了一聲。
下節課是數學,老師還沒來,本來下課時同學們都有心去找少年說說話,畢竟新同學來了,大家都充滿了熱情,可是新同學似乎不太好接近的樣子,俊美精致的臉總是麵無表情,也不主動開口,這倒是讓人犯了難。
不過有心人總能找到空隙,坐在付以旁邊相隔一個過道的楚小蘇在上課前兩分鍾忽然湊到了他旁邊,並將一罐水果糖放在了他桌上。
付以一頓,轉過頭,看了眼身邊的少年,楚小蘇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好看,是個看上去十分斯文的少年,帶著一副眼鏡,皮膚也微白。
“謝謝,可是我並不喜歡吃糖。”付以道。
楚小蘇搖頭道:“不是,這個給景書姐姐的。”
“景書?”付以微微蹙眉:“給她做什麽?你和她很熟嗎?”
楚小蘇理直氣壯道:“當然很熟了!”說完這句話,少年忽然有些不平,小聲嘟囔道:“你沒來之前,景書是我姐姐呢。”
楚小蘇的奶奶就是李大嬸兒,別人都說李大嬸兒待景書就像是親孫女,為什麽當初不把戶口上在他們家。
楚小蘇也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他一直想要個同一戶口本的姐姐,但是景書沒有跟著他們家。
“你姐姐?”付以嗤笑道:“親的?”
楚小蘇道:“不是……但是差點兒就在一個戶口本上了!”
付以提取關鍵詞,嘲諷道:“差點兒啊。”
楚小蘇:“……我會努力的!!”
“怎麽努力?”付以心智早熟,對於小孩幼稚的發言,在他看來,真的像笑話一般。
楚小蘇道:“我奶奶說,以後把景書姐姐娶進門,那也是一個戶口本上了!”
付以:“……”
付以:“不可能的。”
“為什麽!?”楚小蘇不高興了。
付以站起身,拿著景書給他買的杯子去接水,順便淡淡道:“因為她將來喜歡的人是我。”
這句話可沒撒謊,也許再過不久,景書的第一階段就會開啟了。
隻要一想到,少年心裏就有說不出的厭惡。
他寧願別人恨他一點,也不要別人言聽計從的喜歡。
更令人惡心的是,他卻不得不倚靠自己的體質,去得到一些想要和必須要的東西。
一邊厭惡,一邊又不得不去使用。
楚小蘇氣的臉色發紅,“我不管!反正景書姐姐以後會上我家戶口本的!”
他說完又道:“水果糖是給景書姐姐的!她老是抽煙,你如果真是她弟弟,就不能讓她抽,我奶奶說,抽煙死得快,我才不要景書姐姐那麽早就死了。”
對於楚小蘇的話,付以沒有理會。
因為不管關他的事。
轉身回到座位上時,第二節課打了上課鈴了。
付以看著桌上水果糖,本想扔回給楚小蘇,然而就在拿起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今早女孩打著哈欠離開學校的畫麵。
她應該是困極了。
頭一次起的比他還早,騎摩托跑去鎮子裏辦學籍辦資料,購買各類工具以及一份早餐。
一份。
付以微頓。
那景書吃過了嗎?
還不及想太多,數學老師已經走了進來。
他隻能將水果糖放進桌匣子裏。
數學老師也是個年級較大的人,不過頭發還是黑色的,神情有點嚴肅,一看就是要求嚴格的教授。
數學課講的沒多大意思,但學生們筆記做的很認真。
山裏的孩子上學基本上都很刻苦,他們都有一顆離開大山去看看外麵世界的願望。
等到第二節課下課時,終於有同學前來找付以說話了。
是好幾個女孩子,她們大概是從未見過少年這般好看的人,一個個都露出豔羨的目光。
被人圍觀是常態,付以習以為常。
他知道自己的外貌出眾,否則實驗室不會選擇他作為心理控製的實驗品。
這個年齡段女孩的喜歡都較為單純,因此體質的作用效果不強。
女孩子們的打招呼時都有些小羞怯。
少年也見過不少,因此沒有多大的波瀾。
其中一個女孩問到:“付以同學,我們晚上還要上晚自習,十點鍾才下課,你是一個人回去嗎?一個人的話,我可以讓我爸爸順便送你。”
付以不知道會上到那麽晚,十點鍾,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個人回去的話,若是燈光不足,很容易摔倒受傷。
然而付以不認為景書會是那種願意來接他的,但他獨自一個人習慣了,也不喜歡回家時身邊多兩個人,因此道:“不必了,我認得路,回自己回去的。”
見少年態度冷淡,似乎不願再多說什麽,女孩子們隻能無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放學有人接又是種什麽滋味,付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從來都無法擁有的東西,他又何必去想太多。
一上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比在家裏快多了。
少年的位置靠著窗戶,微微側目,便能看見窗外的田野和層層高山。
今天是個明媚的天氣,陽光很好,藍天白雲,一切景物都濃墨重彩。
這所村初中雖然提供午飯,但是需要學生自帶碗筷。
等到中午下課時,付以這才發現,景書準備的東西裏沒有那些。
少年坐在位置上,便也沒有了食欲。
周圍打完飯回來的同學見他沒有去食堂,便問道:“付以同學,你不吃飯麽?”
少年搖頭,“不餓。”
“可是中午了誒,真的不餓嗎?”
“嗯。”付以道,他翻開麵前的書,慢慢看了起來。
周圍人見此,忽然又問:“付以同學……是沒有碗筷嗎?”
付以:“……”
他還沒說話,旁邊的同學便道:“我有一個多餘的,給你用好不好?”
付以:“……不必了,謝謝。”
他站起身,朝著教學樓外的小操場走去。
水泥地鋪設的操場,除了一個升旗台和一個小小的籃球場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中午有人在操場打籃球,但是人不多。
午時陽光大,很熱,沒有多少人願意在這下麵遊蕩。
少年找了處光線強烈的地方坐著。
身體的低溫讓他異常喜歡待在這種地方。
因為很溫暖。
讓猶如被冰凍的身體感受到活著的溫度。
胃部開始難受了。
說不餓是假的,隻是付以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當耳邊微風吹過以後,忽然,他聽到身後的鐵製圍欄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喂小子!不吃飯擱這兒坐著幹嘛?”
少年一頓,轉過頭。
他看見帶著帽子的女孩隔著圍欄,正叼著一根煙站在他身後。
景書今天穿著短袖襯衫,還有一條牛仔褲,頭發梳成馬尾,大概是回家睡了一覺,這時候精神看著比早上好多了。
“你來做什麽?”付以蹙眉問道。
景書嘿嘿一笑,“來看全校唯一沒有飯吃的孩子是多麽淒苦。”
付以沒有理會她,轉身就走。
身後女孩忽然喊道:“誒你等等!”
“開玩笑還是回家開吧,別來煩我。”
景書趕緊把手伸進圍欄裏揮著:“回來回來!有東西給你!”
付以停了兩秒,最後不耐煩地走到她麵前,“什麽?”
景書把藏在身後的飯盒給他:“拿去!全校唯一沒有飯盒的孩子,”她嘖嘖兩聲:“可憐哦……”
付以:“……”
“景書!!”
“哈哈哈!”景書大笑道:“行了行了,快去吃飯吧,我回去睡覺了。”
她撚著煙就要走。
小馬尾一晃一晃,由於頭發短,因此馬尾紮的較低。
手裏的飯盒傳來飯菜的香味,還有著溫度。
不是空的。
付以垂眸,細密修長的睫毛看著這個不鏽鋼的盒子,莫名的,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同班的女生的話。
“你晚上回家是一個人嗎?”
付以想,他是一個人。
也隻能是一個人。
景書已經騎上摩托,打算離開了。
正點燃發動機時,欄杆裏便突然有一個聲音傳出——
“景書!”
同早上一樣。
景書好笑道:“我不會飆車的。”
然而少年要說的卻並不是這個——
“晚上十點放學,來接我。”
景書一頓,臉色立刻黑了:“啥玩意兒?!接你?!中午給你送個飯已經是我大發慈悲了!你這麽大個人了還要我接?!我晚上約好了排位tii的,別打擾我了行不?!”
可是少年精致俊美的小臉卻莫名寫著一份倔強。
“來接我,景書。”
“想得倒美!”
“接我。”
“不要!”
景書拒絕的幹脆利落。
身為一個晚上更喜歡宅在家的女人,隻要洗漱完,就沒有人能讓她出門!!
對於女孩的拒絕,少年沉默片刻
忽然,付以繼續道:“景書,不來接我的話,我就一直待在這裏,”他漆黑的眼瞳深幽平靜,看在景書眼裏,卻又感覺多了一絲無理取鬧的的堅持,“直到你來為止。”
景書:“……威脅我?!”
付以道:“沒有,隻是要你來接我。”
景書:“……”
艸!
早知道攤上這麽個麻煩,中午就該餓他一頓!
女孩罵罵咧咧地騎著摩托車走了:“那你就等著吧!鬼才來呢!”
塵土飛揚,摩托車尾氣蕩起塵埃,眨眼功夫,車已經騎出了很遠的距離。
站在圍欄裏的少年靜靜注視著那抹紅色的車子,拿著飯盒的手微微緊了緊。
“我爸爸晚上回來接我。”
女生的話還在腦海裏。
微風吹起少年額前劉海,露出下麵一對漆黑的眼瞳。
之前的平淡無風不知何時起,竟多了一點點的苦澀和失落。
如果在他轉身之時,也永遠有人等在他的身後,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