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臘八節

  2009年年末,姜慕晚在首都。

  距離農曆新年還剩25日。

  距離臘八節還剩兩日。

  顧先生與昨夜離開首都,飛了趟國外,開啟了為期三天的短程出差。

  慕晚倒是沒回宋家,反到是將宋思知喊來了。

  顧先生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讓蘭英看好著二人。

  別讓二人放飛自我一不小心一把火將屋子給燒了。

  顯而易見,顧先生被顧太太弄出了陰影。

  顧先生除了叮囑蘭英之外,不往對姜慕晚耳提面命一番。

  唯恐小潑婦上天入地。

  顧太太對 顧先生的要求一一答應,且及其誠懇。

  叫人看不出半分端倪與破綻。

  「老子恨不得在你身上裝個gps,」這是顧先生咬牙切齒是說的話。

  顧太太呢?

  就差舉三根手指發誓自己的每一句都有百分百的含金量了。

  陽曆2010年1月20日,農曆臘月初六。

  首都在這日傍晚時分變了天。

  蘭英同司機出門買菜回來被凍得直哆嗦,感嘆首都跟c市的差距實在是太大。

  c市的冬日即便是冷,也不會有寒風刺骨的時候,而首都不同。

  蘭英在時隔五年之後,感冒了。

  傍晚時分,蘭英咳嗽聲不斷。

  恰逢宋思知在,給人看了一番,而後得出的結論是流感。

  夜間午睡時,吃了葯。

  但見效不大。

  因著搬來首都,不如在顧公館時那麼方便,觀瀾別墅加上夫妻二人也才六個人,其中還有羅畢和一個司機,屋子裡只余蘭英和另一位傭人。

  本也是夠的。

  可蘭英這麼一病。

  就顯得有些不行了。

  「都說首都不養人,我現在是發現了,」宋思知從蘭英多的房間里出來,輕輕搖頭感嘆道。

  首都的冬天實在是冷,就連顧江年也感嘆過。

  蘭英年歲大了。抵抗力不如年輕人。

  乍一從氣候溫和的地方直接過來,難免會有點傷身體。

  「如何?」姜慕晚見人出來,問道。

  「吃了葯,先吃著,要是不行我去醫院開點針水回來,」宋思知將手中的藥箱放回了原位。

  伸手關上頭頂的櫃門。

  環顧了下廚房,似是想起什麼,轉而望著姜慕晚,提議道:「晚上————涮火鍋?」

  大冬天的,不來頓火鍋實在是對不住這個天氣。

  而顧江年素來不喜那些東西。

  又或者說,這人胃不好,火鍋這種刺激的東西極少出現在他的生活圈之內。

  而姜慕晚,本也沒想到這一層、聽聞宋思知這麼一說覺得可行,點了點頭。

  「穿衣服,我們去超市買食材。」

  姜慕晚上樓,抱了件黑色的羽絨服出來。

  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裹進去,跟宋思知一起驅車往超市去。

  「在c市穿過羽絨服嗎?」

  「屈指可數。」

  姜慕晚道。

  「在c市,顧江年的衣櫃里清一色的大衣,到了首都,走向開始變了。」

  宋思知嘆了口氣:「實在是冷。」

  姜慕晚想,若非天氣實在是冷,她早就該把余瑟接過來了。

  這夜,難得二人都有空閑。

  宋思知弄了頓火鍋,宋思慎緊趕慢趕的在吃飯的點到了觀瀾別墅。

  姐弟三人圍在桌子上,兩隻貓圍在屋子裡追逐打鬧。

  如此氣氛,實在是好。

  好似忙忙碌碌了許久,突然停下來的那種舒適感。

  「付婧最近還在休假?」

  「恩,」姜慕晚回應。

  宋思知將青菜丟進沸騰的鍋里,漫不經心道:「久了點!」

  姜家慕晚倒是不以為意:「能避嫌就避嫌吧!」

  人情欠多了,難還。

  「我前兩日還見著付家人了,淺聊了兩句,倒也是沒提你跟付婧之間的關係。」

  首都的這些關係,實在是難的理清。

  而他們都知道、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子裡,這中間有很多東西在發生悄無聲息的變化,且這變幻,一般人琢磨不透。

  農曆臘月初七,蘭英流感未好,掛了水。

  姜慕晚與宋思知站在她床邊時,這位中年管家紅了眼眶。

  只覺得心中溫意滿滿,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昨日晚間、顧先生給顧太太來了一通電話。

  後者告知蘭英生病之事,顧先生又詢問了些許她今日在家的細節。

  姜慕晚倒是沒有隱瞞,如實告知。

  而顧先生,越聽,便越覺得心驚膽戰。

  本是想讓蘭英看著二人、沒想到人生病了,他怎麼想怎麼都覺得心中不安,於是,在這日清晨一通電話,撥給了宋蓉。

  大致的說了遍情況,才道:「蠻蠻晚上睡覺不老實,且臨近年關工作繁忙,也時有熬夜,媽媽若是這幾日得空,便過去住幾日,也好提醒她注意身體。」

  他一番話,雖說的委婉。

  但字裡行間都是對姜慕晚的關心。

  宋蓉自然不會拒絕。

  晨起就來了。

  此時,站在蘭英的房間里關心著這位中年管家。

  蘭能在顧江年身旁長達數年之久。

  沒有起二心。

  不得不說,是被主人家的溫度給包裹住了。

  無論是顧江年,還是姜慕晚。

  亦或者余瑟,或者宋家人。

  她哽咽望眾人,一滴清淚順著面龐下來。

  姜慕晚見此,未有言語。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了些許無聲的安慰。

  臘月初八,傳統臘八節、

  這人清晨,姜慕晚早起驅車去機場。

  趕了早班機。

  且此事,未曾告知顧江年。

  姜慕晚時常覺得,自己能遇到顧江年,是幸運的。

  這個男人教會了她很多。

  感恩、知禮、哪一樣都是金錢難以換回的。

  在漫長的人生中,許多事情都是難言的。

  且這份難言,無處訴說。

  直到遇到了顧江年。

  姜慕晚才發現,原來,這塵世間、那些難言的情緒竟然還可以通過另一種情緒表露出來、

  她發現了新大陸。

  也慢慢的,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2009年臘八節。

  一架專機劃破了首都夜空,降落在首都機場。

  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羽絨服從專機下來,上了擺渡車。

  夜晚的寒風吹亂了他衣領上的毛。

  男人背脊挺括,步伐堅定,跨大步向著擺渡車而去。

  手中,拿著手機在通電話,那側,許是在說什麼。

  男人眉頭微微緊了緊。

  顧江年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感性的人。

  他理智,清醒。

  從不相信什麼那些虛無又縹緲的東西。

  更甚是有幾分不近人情的雷霆手段。

  可自結婚之後。

  他所有的理智與清醒在姜慕晚跟前都被擊敗了。

  擊的潰不成軍。

  09年臘八節,顧江年從國外出差歸家。

  歸觀瀾別墅時,將下車。

  便見別墅大門被打開,剛跨步下車的人以為是姜慕晚頂著寒風從屋子裡出來,面色有一瞬間的不悅。

  本想疾步上前。

  將跨出去的步伐卻猛然之間頓住。

  他看見了站在姜慕晚身後的與余瑟。

  耳畔,寒風呼嘯而過。

  顧江年站在院落里,喘息出來的氣息在瞬間變成了白霧。

  男人垂在身旁的手緩緩的緊了緊。

  楞在原地,久久找不到自己的思緒。

  直到姜慕晚跨步出來,著一身毛衣站到他跟前,輕輕的、跟屋子裡的小貓似的、扯了扯他的衣擺:「傻啦?」

  顧先生低頭望著她,見人著一身單薄的毛衣,伸手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頭。

  「蠻蠻,」他低頭喚她,

  這一聲輕喚里,夾雜著太多濃厚的情緒。

  顧江年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能言善辯的人。

  可今日,所有的情緒壓在心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千言萬語彙成了一聲輕喚。

  喚的姜慕晚心頭直顫,她站在寒風中,裹著顧江年的羽絨服,仰著頭,望著他,輕輕的恩了聲。

  皎潔的眸子勝過天上的明月。

  險些奪走了顧先生的心魂。

  男人嘆息了聲,伸手將人摟進了懷裡,一聲低低沉沉的聲響擦著姜慕晚的耳邊過去。

  他說:「謝謝。」

  姜慕晚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萬分溫柔。

  「外面涼,先進去。」

  顧江年的人生行至三十二載,生命中的許多事情被推翻了。

  他許多年沒有過過生日了。

  且很抗拒。

  那些陳年往事即便不去提及,也改變不了它曾經存在的事實。

  他人生當中的所有變故以及一切磨難的開始,都是從他生日那晚開始的。

  自那以後,顧江年便從來不提自己的生日。

  而後來,余瑟也慢慢的了解了他的心態。

  年少時的那場生日宴是他人生悲劇的開始,那場悲劇貫穿了他人生當中十幾二十年的光景,他一路攀爬至今流著血流著淚的走到現如今的位置上。

  他抗拒,更甚是有意忽略。

  就連後來,身份證上的日期都是假的。

  他會細細去琢磨自家愛人的生日,但卻刻意忽視自己。

  讓他未曾想到的是,在臨近十七年之後的光景,他再度感受到了這種氛圍與溫暖,這日姜慕晚不僅將余瑟從c市接過來了。

  且宋家人都在。

  包括蕭言禮,以及跟隨他許久的徐放與曹岩等人。

  觀瀾別墅的客廳變成了生日會場。

  彩燈張結,鮮花盛開。

  眾人臉面上都洋溢著歡快的笑顏。

  姜慕晚給了他一場生日宴。

  一場從未有過的生日宴會。

  整間屋子,沒有一處不是洋溢著歡慶的氣息。

  顧先生站在玄關,望著一屋子的人。

  眼眶微紅、

  牽著姜慕晚的手緊了又緊。

  「進去呀!」身旁,他的太太輕聲催促他。

  顧江年這才踏步進去。

  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三十二歲這年還能感受到如此的溫暖。

  這世間,許多的快樂,只有小孩子才有資格擁有。

  成年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減半。

  可今日、他卻重溫了一番。

  「如果人生中有些時日是你不想憶起的,那我們擇個良辰吉日,將它定為新生便好,」宋老爺子說著,從老管家手中接過一方錦盒,遞到了顧江年跟前。

  徐放再多年之後翻看一本書時,裡面有這樣一句話。

  上帝奪走了一些東西,便會將另一些東西送給你。

  他突然想到了顧江年。

  想到了他年幼時的凄慘。

  又想到了此時此刻的景象。

  沒有人會一直被上天所眷顧,也沒有人,會一直處在低谷期。

  他年幼時所歷經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這一切做鋪墊。

  一個宋家,賽過多少顧家?

  而余瑟呢?

  她時常聽聞顧江年提及宋家人團結,友愛,以及輕鬆的家庭氛圍和良好的家風。

  顧江年的言辭間,細聽之下帶著些許羨慕。

  她雖曾經有所疑惑,亦是有多偏見。

  在與宋蓉為數不多的相處中覺得她是個高傲的女人,而養育她的家庭,應該也不會是凡間人人。

  可直到今日,她所有的猜想都推翻了。

  多年後,顧江年在他的傳記中寫到如此一句話:

  我未曾擁有過,所以我知道它有多好。

  我擁有過,所以我知道它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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