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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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結束,王彬寰返回的前一天,他在同城淘寶上找到一款韓國的咖啡壺送給了潘恬。潘恬過生日那天,由我和甜甜一起為她慶祝的。我送了她一隻晴天娃娃,騙她說是“股票娃娃”,一支股票能否買入,問下它,它就會做出點頭與搖頭的判斷。潘竟信以為真,不過演示完後,立馬發現是我在騙她。
我們在粉巷的王子飯店要了一個包廂,點了很多菜,以至於吃完飯,走在粉巷的人行道上,每人手裏都提了飯店打包的紙袋。
粉巷有許多合歡樹,如果肯仔細看,能看到樹上正掛了莢果。人行道上沒有太多的人,她們走在前麵,我默默無語保持在一二十厘米遠的距離。驀然覺得,少了王彬寰,我們儼然成為殘缺的組合,笑聲少了,甚至每個人心情暗淡。不過這樣也許正好,沒有不自然,一如已經微涼下來的天氣,平淡如水的感覺。
我想起春末,曾陪一個叫筱婷的女孩兒來這裏吃飯,那時合歡樹開著傘狀的絨絲,像海洋裏一種伸出白細絲觸手,捕食微型浮遊生物的貝類。我們也默不作聲吃著飯,記得她征求我要不要點鯇魚,我沒有反對,後來才知道那是我不喜歡吃的草魚。吃完飯,由粉巷同樣向南大街走,街心花圃看不到盡頭的鬱金香都被風吹禿了,花瓣也不知被藏到什麽地方。
她突然問我:“沒有遇到適合的女孩兒,是不是因為你追求完美。”
忘了自己怎麽回答的,放到現在,我肯定會回答她:“要去尋找完美的女孩,首先我必須是完美的男孩。顯然,我對此並沒有那麽自信。”
隨後,我在書店看到她提過的一本書,想當生日禮物送給她。費了幾番口舌,她答應了,並提出去雅泰來請我吃。她費了幾番口舌,我也答應了。
新時代廣場樓下,風有些大,吹得我喉嚨疼。她穿針織的開衫,係腰帶寬褲子,無跟皮鞋,質樸淡雅地不知從哪個門口悄然走到我身邊。
我點了牛肉飯,她點了牛排。這家環境較差,座位不似其它店的雅座沙發,仿大理石桌麵,隻是一般餐館的木椅,木桌(當然,有人也會覺得木桌木椅好)。洗手間不方便,其它方麵包括服務減配厲害,全然沒有在西餐廳的感覺。耳旁又有四五十歲男人的聒噪,我說的話她有時聽不到,於是,隻是默默地吃著,幾乎沒說太多話。
吃到最後,她征求我的意見,結帳離開了。
我們從鍾樓一直走到北門,路上仍有風襲著,和下班族的疾走。華燈初亮,經西華門時遇紅燈停下,女交警在指揮。想起了被奔馳GL撞的女孩兒,這些女交警身手不夠敏捷,隻是被拉來做政績擺設。城市居民的交通意識也不盡然,女交警並不適合。
沿途路上,不時有修地鐵設下的路障,遇到有車時,筱婷拉一下隻顧說話的我。路過民主劇院,筱婷淡淡說著旁邊這家音像店位置不錯,就是CD和影碟顯得舊。我用“如今碟不好賣了”之類應著。
她說:“下午時還想到開一種店多好,就是租名牌包包和衣服的店。”筱婷有些小興奮。我澆著冷水說不好,滿大街隨處即是用高仿貨的人們。
“那是不一樣的。”她分辨道。
經過一家蛋糕店,筱婷問我吃蛋糕不,我說不吃。她說今天是弟弟的生日,於是就一起進去給他挑了一塊蛋糕。不知怎麽的,我就有些感動。她曾無意中說過,羨慕我有個姐姐。
“有個姐姐很幸福!”她不由得說。一副思索過後鄭重其事的表情。
經她這麽一說,反倒讓我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直,我忽略了這一點。
筱婷讓我幫過她一個忙的,我沒有幫成。還有就是,我對她感覺不壞,而我們卻知道彼此不是適合對方的人,或者,主要是她並不夠喜歡我。於是,我沒有再聯係她了。不過走在粉巷,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以及我們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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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去北京出了次差,除過橋梁測試之外,做了兩樣材料的化驗。然後,很快就又回到了西安。盡管如此,氣溫已開始轉涼,我的心情像胸中沁入水棉一樣,鬱結難舒。街上的女孩沒有太多變化,仍不屈不撓以夏季的的裝扮做出最後抵抗。
和繆博及其女朋友去了次回民街,一些地方掛著紅色條幅,寫有“回坊”的簡易牌坊兩側換上了嶄新的字聯,這大約是古爾邦節的頭幾天。
酒金橋,晚上九點鍾時,車堵得一動不動,人無法穿行。停車場到鐵唯爾灌湯包短短的一百五十米路,走很久.身體幾次與車和單車擦過,頭碰到招牌,腳踩在汙水中,像遠道跋涉。
擁擠的路邊,有一家水果幹果超市。鮮花籃立在門口,地上散些花瓣,裏麵燈光晝白,吸引我們走了進去。
果真是不同凡響,門口處齊整整羅列著鮑魚果、碧根果、夏果、榛果、杏仁、胡桃等。剛下來的嫩皮核桃,脆生生的仁,繆博準備買,女友說要挑沉的。
裏麵水果的擺法與氣勢讓人不由得歡喜起來。有帝王蕉、伽紋瓜、黃河蜜、香梨、沙田柚、菠蘿蜜、細白的金帥蘋果、人參果、戶太五號、琯溪蜜柚、山疙瘩、青蜜桔、青蘋、蛇果、獼猴桃、蛇皮果、牛油果、百香果、紅瓤火龍果、番荔枝、北京蜜桃、蟠桃、黑布林、石榴、酸角、太陽果、木瓜、美人瓜、海南無籽瓜、椰子、雞心柿、象牙棗等,種類很多,讓自以為熟悉這個城市的我,才發現奇奇怪怪的熱帶水果,已經尋常地出現在巷子弄的水果店。此外,就是覺得,很多鮮果,隻是在這個夏秋過渡的時間才相聚在一起。
我們去鐵唯爾吃了灌湯包。桌子仍是那麽髒兮兮,但是人們擠得滿滿,吃得汗津津,樂融融。牆角掛了如同蛛網的東西,北麵牆有塊阿拉伯文“萬物唯主,安拉是唯一的真主”的牌子。從小認識的一對回民老人家,客廳牆上照例也掛了這種寫法相同的匾牌,表麵是通透的有亞克力,漆黑底上有暗金色的阿拉伯文。老奶奶說由大女兒從麥加帶回來的。飯館最裏麵多了上次來時沒有的兩個冷藏櫃。
我要了小炒、臘牛肉夾饃、礦泉水,他們喝的是酸梅湯和冰峰。
也隻有今天,才覺得名正言順地在度過這個所謂的古爾邦節,仿佛過去總是與之擦肩或模糊地感知其存在。總是不正麵麵對的事物,次數多了起來,總要麵對甚至因喜歡而感動,隻要時間到了,雖然它的更多的含義我並不清楚。
讓我難忘的是那對回民老人,每年這個節日都會來探訪,與我們一起分享這個快樂的日子,雖然,我不記得他們提起這個節日。隻感覺隻要到了這個時間,他們必會帶來了自製的燒雞、熟牛肉、牛肉渣角子、甜餅。這後兩樣東西在我看來,簡直好吃次次陶醉,深刻在我過去的記憶中,甚至打敗了我吃過所有的小食品。隻是,我已經沒有機會把此時此刻恍悟的幸福親口告訴他們。
真是很奇怪,美的東西,想著想著,到最後,讓人念念有詞的是“要珍惜”三個字。可是,我們已經失去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