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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頭初起

  餘懷英聽了殷震賢說的這個藥,心中暗暗長歎:這孩子果然天資卓越,能夠獨出機杼,切中肯綮,大膽攻其要害,令人欣慰。隻是用這種藥確實太過驚險,著實有些令人擔憂。因此責問道:“如此用藥,會不會使病人更加依賴鴉片,從而無法根治病痛?”


  殷震賢道:“此藥隻須三丸就能藥到病除。弟子已經連服三天,並無大礙,請師傅放心。”


  餘懷英說:“好!就照你的方子,讓藥房趕製一千丸,對外麵出售。貧病無錢醫治的,免費贈送。你和巫繼臣,還有你大師兄一起去做!”


  殷震賢為餘懷英慷慨大氣感動,抱拳說:“先生果然仁心妙術!讓學生無比敬慕。”


  餘懷英僵著臉說:“我用不著你拍馬屁!做你的事吧。”


  殷震賢囑咐藥房準備好藥品,自己親自配方,趕製出一批藥丸,在中醫學校門診部掛牌銷售。上海人一向信賴中醫,加上餘懷英先生在上海醫界的泰鬥地位和崇高聲望,前來求藥的人絡繹不絕。也就三丸藥,竟然有神奇的效果,隻賣了三天,就有人歡天喜地來感謝,說是吃了藥丸,戒毒的千般不適萬般痛苦都大為減輕,竟然捱幾天就能過那道鬼門關。一傳十十傳百,中醫學校的門診前麵也浩浩蕩蕩排起長隊,簡直摩肩擦踵人山人海。這時候上海灘民眾吃鴉片的人甚多,想戒煙的人也甚多,此時得了這救命神丸,舉家感謝!富貴人家得了藥丸,送過來大批大批的診金酬謝,就是無償取藥的車夫和店鋪夥計也在街頭交口稱讚,一下子把中醫學校的名氣渲染成上海灘最為熱鬧熱衷的事情。病人們不僅到處稱讚中醫學校的靈丹妙藥,更有咒罵日和醫院“啞支那”害人要命的。有些憤怒的病人集結起來在日和醫院門前鬧事,甚至砸了日和醫院的牌子。上海各界報紙上麵接連刊發日和醫院被砸的大幅照片,和餘懷英中醫學校救助鴉片患者的照片。餘懷英毫不諱人之才,坦然說明藥丸乃是自己學生殷震賢所創製。一時報刊上到處都是殷震賢的大幅照片。殷震賢本來英俊貌美,報紙這麽一宣揚,百姓更熱衷談論,殷震賢的聲名一下子享譽上海灘,風頭有點蓋過了餘懷英。


  錢半臣看著報紙上殷震賢神采英俊的照片,有點嫉妒地說:“餘先生,現在小師弟的風頭有點壓過先生了!”餘懷英抽口煙,泰然說:“他是壓過我了。我已經輸給他兩次了!”


  錢半臣驚愕道:“先生此話是什麽意思?”


  餘懷英抽了口煙,悠悠然說:“上次那個‘五飲丸’的病例,我百思不得其解,卻被殷震賢一語就破了,足見這個人的聰明才學;這次戒煙丸的配藥,殷震賢拿出來的方子,竟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可惜我沒有攻破,他倒是劍走偏鋒,想出了那麽奇怪的藥品。奇才!奇才啊!”


  錢半臣好奇地問:“他用了什麽藥品?”


  餘懷英說:“這個藥太奇了!如果讓你來配,你定然想不到,你也斷然不敢用。他用的藥是鴉片!”


  錢半臣驚愕半晌,支支吾吾道:“這?這?這怎麽可能?會不會出問題?”


  餘懷英說:“世人皆知鴉片是毒品,卻不知它也是藥品。此藥確實有鎮痛、鎮咳和催眠作用,尤其擅長緩解痙攣疼痛。戒除鴉片的痛苦,在於人身體產生痙攣疼痛,用鴉片治毒癮之症,妙!真妙!不惟妙,還是巧!所以我說,這個人可以委以重任,堪當大用!”


  錢半臣問:“先生的意思,難道是……”


  餘懷英點點頭說:“是的。學醫之道,自然要刻苦,但貴在靈性悟性。殷震賢不僅心性聰明,更能博通群書,學以致用,我看他醫理深邃,做人又正氣和善,完全可以堪當重任。我自己沒有兒子,所有學生中天資最好的,就是殷震賢和茂仲景兩個人。茂仲景雖然天分很好,卻心浮氣躁,好勝逞強,總是缺少一點誠實做人的韌性。殷震賢卻不同,雖然還有些頑劣之氣,但是心性善良,對人真誠,有容人之量。我一生的醫術精髓,也隻有殷震賢能夠繼承。”


  錢半臣驚愕說:“難道您打算把中醫學校交給小師弟繼承?”


  餘懷英點點頭,長出了一口氣說:“是的。我準備將來把中醫學校交給殷震賢。他現在在上海灘已經有了聲名,培養些時日,將來肯定可堪大任,一定不會辜負我的信任。”


  錢半臣聽了,半晌沒有說話。餘懷英說:“你是我的大弟子,跟著我這麽多年了!做事認真,勤勤懇懇,這一點你比他強。所以藥房的事情,我還是交給你負責。但是論起天資,你不如他。我希望你們能通力合作,把這個中醫學校辦好。”


  錢半臣點頭說:“師傅,您說得對。我會遵照您的意思辦。”


  這日清晨,殷震賢帶著徐英若和玉胭脂在街上找小吃,剛出了門,看見閔采臣匆匆忙忙趕過來了。殷震賢說:“怎麽這麽一大早趕過來了?左侍衛怎麽沒有和你一起過來?”


  閔采臣說:“我正要和你們說這件事情。我每天早上和左侍衛一起去河邊療傷,可是今天早上怎麽都叫不應。我進到他房間一看,隻留下了一封信,說有件重要事情要去辦,三個月以後回來。人就無影無蹤了!”


  殷震賢問:“左師叔的傷勢怎麽樣了?”


  閔采臣歎道:“我正為此事憂心。左師弟的傷勢比先前好多了,可是還遠遠沒有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可是他說走就走,一點也不給我商量。”


  徐英若跺腳說:“他怎麽這樣?去哪裏總要告訴我們一聲!白白讓我們擔心。”


  殷震賢說:“其實也不用擔心。左師叔武功那麽好,縱然傷勢還未痊愈,天底下也難尋到他的對手。”


  閔采臣點頭說:“師弟這人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喜歡天馬行空,來去無蹤。他說有要事急著去辦,想必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吧。”


  玉胭脂讚許道:“‘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說的就是左侍衛這樣的俠義之士!你看他平時悄然無言,安靜閑適,其實胸中早有籌劃,真有一副英雄慨然之氣!”


  閔采臣也點頭說:“姑娘果真看得準。左師弟確實如此。他一定有什麽計劃,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孤身一人去了!”


  眾人深思良久。殷震賢問:“你吃飯了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去!”


  閔采臣說:“好吧。我們邊吃邊談,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我也要急急和你們商議。”


  殷震賢問:“什麽事啊,你先告訴我們,別弄得我們緊張得吃不下去飯了!”


  閔采臣說:“論起這件事,也不簡單。前幾日上海三雅園的裴遷裴班主派人到我們蘇州‘梨園公會’求救,說是今天有二十四個折子戲要演,請我們一起協助一下。我已經知會其他執事過來,你也是蘇州‘梨園公會’的執事之一,應當一同去才好。”


  殷震賢點頭說:“助演是可以的。不過這來頭好生奇怪,一天演七八個折子也就罷了,要演二十四個折子卻難,是什麽人白天黑夜的這樣看戲?”


  閔采臣沉思說:“這裏麵怕是有文章。我們一起看看再說。”


  玉胭脂說:“事關昆曲,我和英妹妹正好一起去看看。”


  徐英若也說:“是,有關昆曲的事情我們當仁不讓。正好也見識一下號稱‘南北雙璧’的南璧馮憐憐,她不是三雅園的壓台花旦嗎?”


  閔采臣笑著說:“這丫頭倒是見多識廣,這個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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