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十裏紅妝
過了今夜，明日便是大婚。
謝翎臣沒有走，他就在屋簷上坐著，披著身黑色的袍子，右手握著把長劍神態平靜的注視著四周。
安玖也沒有睡，她躺在床上，雙手撐著後腦勺，翹著二郎腿哼曲兒。
兩個新人絲毫沒有明日就要大婚的感覺，也許謝翎臣心裏有，但也被今晚的這場肅殺給衝沒了。
“浪裏個浪浪裏個浪，春風城裏百花香，燕子來時無歸處。謝家大郎病歪歪，浪裏個浪呀，惡母欺淩不敢言，弟弟推爾下池塘，妹妹後頭喊爹娘……浪裏個浪呀，謝大郎一命嗚呼上西天呀上西天！”
儂軟小調拉長了音，安玖合著曲兒，唱的歡快極了。正打算再來一遍，就聽到轟隆一聲，瓦片碎裂的聲音劈裏啪啦一陣作響。
整個地兒都在抖，安玖嚇得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快，護駕護駕！”
沒有人應，她走過去抬頭就看到屋頂破了個大洞，洞洞旁邊還坐著個人影，倒吸一口氣，“謝翎臣你有病啊！”
幾片瓦零零碎碎的掉下來，砸在腳邊，坐在上麵的人背對著她，語氣輕描淡寫的，“唱，你怎麽不繼續唱了？”
這個小心眼的臭男人！安玖冷哼一聲，“唱就唱，浪裏個浪，謝家大郎病歪歪……”
銀光閃過，一柄長劍咻的插入地麵。“閉嘴。”謝翎臣冷清的聲音傳來，“去床上睡，否則今晚你就不要睡了。”
“你讓誰閉嘴？！”風灌進來，她冷的打了個哆嗦，火氣蹭蹭的往上躥，“好端端的你掀什麽房頂，這麽冷人怎麽睡得著！”
謝翎臣的眉心跳啊跳，真的是想下去一劍鞘給她敲暈得了！“安玖，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靠，就你有脾氣啊！”安玖仰著頭，恨恨的盯著他背影，“誰家新郎官大晚上的跑來掀新娘子的屋頂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即跳下屋簷，又推門進去。
仍然是站在暗處，叫人看不清樣貌。
安玖看到上麵沒人，還以為他被自己氣走了，沒想到又重新回來。然他這麽高大的身影在麵前一站，她的氣勢就莫名的矮上一截。“幹、幹什麽？我要睡了。”還掩飾的打了打哈欠往裏走。
安玖躺在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這回是真的要睡了。
好一會兒，床邊微微凹了進去，她微微翻了個身，極其自然的往裏麵縮了縮。
謝翎臣看著她的動作，掀被角的手都輕下來。
被窩裏隨即就多出來一個人，安玖轉過去才意識到自己是恰好給他讓地方了，磨了磨牙，開口便想讓他滾下去。
可身後的人靠過來，隨即就將那溫香軟玉攬在了懷裏，男人的聲音低沉，“睡吧，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他該是脫了袍子，安玖隻能聞到淺淺的血氣，更多的還是他身上清冷的氣息。明明是這麽冷清的一個人，挨著他的時候卻是那麽的暖和。
夜更深了，安玖抵不過這樣的困意，興許還有那麽幾分暖意，竟真的睡了過去。
……
三月十八，紫氣東聚，萬裏無雲。
宜出行，宜嫁娶。
安玖醒來的時候身邊早已沒了人影，她一摸被窩，還帶著暖意，顯然是剛走不久。
玉珠在門外早已等候多時，“小姐，該梳妝了。”
三尺長的霞帔，裏裏外外的衣服足有七件，耗費幾十個繡娘日夜趕工而成。蜀州的天織錦一寸萬金難求，她這一身兒的規製同皇族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鳳冠做的精巧，戴上去卻能感覺出來分量。精心描摹的妝容，傾城國色盡數掩藏在那一抹紅色的麵紗下。
安玖直到坐上轎攆，聽見外麵吹響的喜樂，才隱約有了幾分自己就要嫁人的所悟。
三媒九聘，十裏紅妝相迎，女子所期盼的良人大抵是如此了。
何況那人年紀輕輕，位高權重，且還又生的一副好皮囊，怎麽想她也不吃虧才是。
“小姐，小姐……”玉珠在外麵小聲的說，“快哭啊，您快哭啊！”
安玖，“……我哭不出來。”
“那您就嚎兩嗓子。”玉珠掀開簾子。
“你確定？”安玖問了句，不等她答，張口就嚎了，“我的夫君啊，你怎麽死的這麽……”
聲音戛然而止，玉珠伸手便點了她啞穴，眼神帶著警告。
還好喜樂的聲音足夠大掩蓋了過去，安玖無所謂的笑了笑，半撐著頭閉著眼睛補眠。
不遠處謝翎臣若有所感，回頭瞥了一眼，引來街邊女子的呼聲。丞相大人一身紅衣，玉冠高高束起，君子端方麵冠如玉，俊逸的麵容看羞了人去。
他騎著馬走在前麵，麵目沉靜，隻那唇邊若有無的笑意似與往常不同。這門親事，看的出來丞相大人是很滿意。
酒肆二樓的某處窗台，著紫衣錦袍的男人望著下麵，俊美的容顏麵無表情。
他側著身子，懶洋洋的靠在椅上，左手拿著個玉杯把玩，“嘖，下麵吵死了，去看看是誰家辦得喜事這麽大動靜？”
“主子，今日該是相國大人娶妻的日子。”
“哦，是今天啊。”他放下酒杯，走到欄杆外，新娘的轎攆還有幾息便要經過此處。
人聲鼎沸，真是熱鬧極了。那觸目的紅色，看在韋宗權眼裏，卻是那樣的刺目。“同窗一場，謝翎臣可以不給我發帖子，我卻不好不送點禮物不是？”
他看著那頂轎攆低低笑了一聲，隨手拆下束冠的簪子揮手一揚，長發飛舞，妖冶的容貌恍若修羅。
那支簪子夾帶著勁風劃過，就在即將穿破簾子的刹那被另一樣物什擊中彈開來。
站在轎子旁邊的護衛擊飛簪子，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走。
韋宗權在上麵見了笑意微微收斂，沒想到謝翎臣對這個妻子還挺上心嗬。
可他這樣越是藏著掖著，不正是越讓人好奇麽？
韋宗權摸出腰際的香囊，漫不經心的站在那裏，咻咻咻的開始用金葉子打飛鏢，目標就是那頂轎攆。
手下站在旁邊看的心驚肉跳，生怕主子一不小心就把丞相大人的新婚夫人給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