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故人曲故人魂
“娘子隻說要見前麵這位公子,還請您留步。”小廝略彎了彎腰,臉上掛著諂媚的笑意,“我等已備好了上等的廂房,靜候公子。”
李哲直皺眉,朝前麵走的人影喚道,“阿成!”
“你且在外麵等我。”趙玉成頭也不回話音未落,一個轉角就不見了。
什麽叫見色忘友,這就是啊!心塞過後,李哲一甩袖,“把你們這最美的姑娘給爺叫出來。”
“哎,得嘞。”
……
憑欄倚月,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紅衣單薄,赤足金鏈,趙玉成看清楚燕飛花的第一眼時,她正坐在窗前,右手勾著壺酒,喝的很是豪放。
燭火下女子的容顏越發嫵媚,似醉非醉的睨過來,眉心一點朱砂,沒有半分出塵的意味反而似極了山野精魅。
“燕姑娘。”他在三丈之遠站定,神情不為所動,恪守君子之禮。
燕飛花勾唇,眼角俱是嘲諷的笑意,“許久沒有聽人這麽叫過我了,小公子,你幾歲了,叫的什麽名,是哪一家的?”
她今年二十有二,比趙玉成大了六歲不止,道聲小公子也無可厚非。
可以她的身份說這句就足夠讓人動怒,他聽了並不生氣,隻抬眸看她,緩緩道,“我姓趙,名玉成。”
姓趙?
燕飛花頓了頓,無聲的笑了,她從袖中取出那把黃金短刀,在手上把玩著,“這把刀原就該是我的,你們從我這兒搶走了它,現在又拿著它來是想要做什麽?”
當初那人前去趙府退親,消息傳出去,流言四起,趙大小姐自覺受辱一頭撞上了牆,險些喪命。
紅事差點變成白事。
安老太爺震怒,逼得人前去下聘。
紅綢鋪了整條街,他去時帶了七十二箱聘禮,挑擔子似的送進了趙府。
定親時,趙小姐贈他一枚紫玉,他取下掛在腰間的黃金短刀回禮。
這刀是他偶然從西域得來,隨身佩戴了段時日,前一晚還在她手中,說是要予她,可後腳就送給別的女子當定情信物了!
有了未婚妻後,他果然不再來這玉人閣。
他們世家子女門當戶對,素聞趙小姐飽讀詩書蕙質蘭心,她心裏再不甘又能如何。
那人走時贈了大批財物予她,足夠贖身。她心裏不痛快,想著今後要找個比他好千萬倍的男人,讓他後悔去吧。
可後來,他犯了事兒被逐出王城,反被趙小姐退婚。趙家人將聘禮悉數退還,卻還有這柄黃金短刀未曾退回麽?
燕飛花這才恍然,那趙小姐真的是自願退婚的?
似他那樣的人,真的會有人不喜歡他,要與他退親?
“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趙玉成道,他瞥過桌上的酒漬,
“燕姑娘若是想走,我可以帶你離開此處。”
“我若是想走早就走了,何至於耽擱至今。”她搖頭,目光留戀的握著手裏的短刀,“世人都道他死了,我再一走,他回來可怎麽尋得到我。”
“那日踏雪迎梅,他說想看我跳折花舞,若是知道那便是最後一眼,我還使得什麽小性子……”
趙玉成站的筆直恍若鬆柏,看著她淚眼模糊,斷斷續續的罵道,“他是個薄情玩意兒,我也談不上多喜歡。隻是糊裏糊塗長到十五歲,被人輕賤慣了,乍然遇見個不那麽壞的,又從未被人這般好過……”
她拭了抹淚,大口飲酒。
趙玉成望著她的神態忽然想起溫婉的長姐,她將那人送來的聘禮悉數退回去,卻留下了那把黃金短刀,日夜佩戴在身上。
直到出嫁的前一日,才將這刀轉贈給他。
若說阿姐真是放下了,可那是她臉上的神態與這燕飛花是何等相似。
燕飛花飲空了酒壺,砰的一聲擲在地上摔碎了。
她赤足撐著膝,青絲披散在肩頭,媚眼如絲,“小公子,你還未說來找我做什麽。”
“燕姑娘當年一舞成名,我來,便是想請姑娘再跳一次這支舞。”
“你可知那支舞叫什麽?”
趙玉成微微一頓,她輕輕笑起來,“鳳凰舞,這是一支折花舞。奏琴的人已經不在,曲子也被燒的七七八八了,小公子,真不湊巧。”
“不知曲譜在何處?”
“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趙玉成隨著她的目光,看見桌子底下墊著厚厚的團宣紙。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竟還是無波的。
“那年他跑來同我說要娶妻,我一氣之下將他所有的東西都扔了出去,隻有這本琴譜舍不得扔,又不甘心幹脆就拿來墊了桌子。”
“你是王城裏最好的樂師麽?”她語氣嘲諷的,“既是最好,不知能否將這殘譜還原。”
“若我辦到了,能否請燕姑娘再跳一次這鳳凰舞。”
“自然,不過小公子也得應我一樁事。”她的眸子帶了幾分認真的神色,“若曲成,則在玉人閣為我奏七天的鳳凰曲。”
“安九郎已經不在,等跳完這支舞,燕飛花也要從良了。”
“七天,我隻要七天。”
這支鳳凰舞啊,她想完完整整的再跳一次,因此才暗中尋訪樂師,想將那殘曲譜全。
燕飛花跳折花舞的時候安九郎不會不來,若他不來,那便是真的死了。
既是死了,世上就不該再有燕飛花。
趙玉成思慮了瞬,點頭應下。
“阿成!”
“阿成!”
“阿成!”
外麵隱約傳來呼喊聲,耳熟的緊。
燕飛花嗤笑一聲,“你還是快去吧,少年人不知深淺來探這玉人閣,若無錢權此處寸步難行。”
趙玉成一聽這話轉頭就往外走,身後傳來女人幸災樂禍的聲音,“拿不出那黃白之物,你那朋友可是要留下來給姑娘們倒夜壺的。”
出了房門,一路往聲音的方向去,待推開間廂房,趙玉成看清裏麵的情形亦是愣住。
酒香四溢,一片狼藉。
李哲被四五個美貌的姑娘圍在中間,跌坐在地,袖子少了半截,蒙著頭鬼縮成一團。
聽見開門聲,他抬頭,喜出望外,“阿成,你可來了!”
那幾個姑娘頓時回過了頭,為首的極為美貌,指著地上的人冷哼一聲,“你是來贖他的,他今晚上在這兒花了至少三千兩銀子,方才摸到錢袋卻隻拿出來三十兩,連杯酒錢都不夠。”
李哲萬分懊悔,“阿成,我不是有意的……”都怪這裏的女孩子太美,太會說話,不知不覺就點了那麽多酒。
“……”你果然還是倒夜壺去吧。
趙玉成對上李哲滿含希望的淚水,“抱歉,我進錯屋子了。”繼而他抬腳,轉身關門一氣嗬成。
“阿成?!!”李哲不敢置信,“趙玉成,你給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