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月季
她病好之後的第一件事是做什麽,謝翎臣想起從前,她大病初愈和韋宗權幾個半夜跑去賽馬。
在王城裏還收斂幾分,一旦出了城簡直似脫韁野馬。
他那時奉皇命從外麵辦事回來,帶著幾個暗衛悄無聲息的回城。沿路火光四起,剛出了林子,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
謝翎臣以為自己泄露行蹤遇襲,卻沒想到來的是那麽一群人。
為首的少年穿著勁裝衝在最前麵,墨發高束,朱紅色的綁帶係在額上越發襯得利落。
“阿玖!”
有人在後麵喊道,於是少年便回過頭來,露出張雌雄莫辨的精致臉龐。
不用片刻,一群人便騎著馬消失不見了。
他們膽子的確夠大,今夜無月,沿路火光不滅,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平常那些小鬧也就罷了,半夜裏還這樣興師動眾是唯恐別人不知道麽!
謝翎臣在外地聽聞他病了好些日子,沿途恰巧路過西燕世家“借”了幾瓶靈藥來,可現下看到這一幕就知道那人早就不需要了。
後來這些紈絝子弟再幹出什麽荒唐事情,他都不會再驚訝了。
謝翎臣這麽以為著,於是靜靜等著安玖醒過來作妖。然後他就被打臉了,一連七天,安玖就呆在府裏哪兒都沒去。
外麵的雨還是在下,雲層都是暗沉的。
她也不稀罕看賬本,搬了積灰已久的長琴慢吞吞的擦拭幹淨。等細細的擦完這把琴,半天的功夫也就過去了。
擦完了琴放回原處,並不去動它。轉頭又去擦他帶回來的那柄紅傘,好,又是半天功夫。
首飾盒被上了鎖,婢子們每天擦拭上麵不存在的灰塵。
安玖仍舊一身素裳,麵上脂粉未施,手腕上也隻鐲子也不愛戴了。她靜了許多,神色愈發的淡然沉靜,開口也是溫軟的。
不像從前,綿裏藏針似的讓人難受。
謝翎臣覺得自己是該高興的,可他高興不起來。
要不怎麽說男人是賤骨頭呢,活潑的時候他覺得鬧,靜了他反而希望她能多鬧鬧。
安玖也會笑,不露牙齒的笑,行動間弱柳扶風。現在要是讓她站出去,誰不說這是一個大家閨秀。
謝翎臣有次看著她笑,忍不住提醒,“別這麽笑,我慎得慌。”再這樣下去,他幾乎要以為她殼子裏換個芯了。
安玖眉眼彎彎,笑意甜如蜜糖,右臉頰有個淺淺可愛的梨渦。她半咬著唇,聲音糯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夫、君……”
謝翎臣麵上沒有半分表情,卻是轉身就走落荒而逃,好幾天都沒有出現。
安玖也不去惡心他,望著外麵池塘的蓮花,整日整夜的作畫。
畫了一張又一張的蓮花,從一朵到二朵,三朵四朵,畫到第八朵的時候就不再畫了。
九金蓮是她家的族徽,八朵金蓮少了一朵,已不成九數。
這意味著什麽?謝翎臣不敢去想。
……
相國府裏的夫人仿佛換了個性子,近來最喜歡侍弄花草,隻是品味讓人不敢恭維。
那些個花卉不管紅的綠的都往院子裏搬,看久了倒也還好。
薔薇探上牆頭占據半邊江山,牆角下不知名的小花怯生生的。風吹過,一池白蓮迎風搖曳美不勝收。
相國大人連著好幾日沒來了,伺候的人都還在觀望,一時做不出什麽。
有一日暴雨,大風吹得竹子都直不起腰來。
夫人原本在屋裏擦琴,聽見雨聲放下琴連忙跑出去,被婢子們攔著,隻來得及抱回一盆大紅色的月季。
這花隨處可見,比不得牡丹高貴梅蘭優雅,稱得上是俗氣。
何況抱回來時被風雨打焉兒,沒過幾日就枯萎了。
夫人悶悶不樂了一整天,隔天相國大人就從外麵帶回來盆同樣的月季,親自送到她屋裏,這才有了笑意。
夫人很是寶貝這盆月季,興許因為是相國大人送的,興許原本就喜歡。她將它放在窗台上,三五時的去看,在窗前一坐就是好久。
還記得不久前有人許下的承諾麽?他說,你若是想走,便在窗前放一盆月季,到時候我來接你。
相國大人不過有幾日不來,底下的人就敢給她臉色看了。
不過一盆月季,是的,可那是謝翎臣。至高至遠明月,至親至疏夫妻。他們是天底下最了解彼此的人,亦是這天底下最陌生的人。
你看他猜忌多疑,她便有多少小心翼翼,便是在窗前放盆月季也要千方百計。
而今謝廷之,這盆月季,可是你親手送到我手裏的。
時光似指間流沙,後日就是六月十八,寧安公主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