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夜踏雪尋梅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韓赤月伸手從歐陽洛熙碗裏拿了一個臘腸就吃了起來。見歐陽洛熙沒有異常反應這才按下心來。笑道：“你慢點兒吃，整桌菜都是你的，沒人給你搶。”
歐陽洛熙夾了一大口菜，把自己的嘴巴堵得滿滿生怕一不小心有什麽不該出來的東西從自己嘴裏吐露出來。注意到小月子投來的視線，她橫出一個笑臉，“小月子，一會兒敢不敢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月夜踏雪尋梅，別有一番風味。而且皇上既然有命，身為小太監的我焉能不去？”話剛說完，韓赤月便舉起筷子從歐陽洛熙的碗裏搶飯吃。沒辦法啊，雖然是一樣的飯菜，但是別人碗裏的就是格外香。
二人都穿了五層衣服，一前一後的推門而出。雪已漸漸變小，猶若夢星兒般時不時落下幾許。蓬鬆的白雪猶如上好的宣紙，而他們的就用雙腳在上麵留下自己的印記。一雙大大的腳印堅實有力，一雙小小的靈動可愛。
歐陽洛熙注意到大小有別的腳印，飛快的倒退幾步，將自己的小腳放到那個大腳印裏，按照大腳印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去。注意到韓赤月的視線，她笑道：“我隻是想看看，如果我走過你走的路，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你在想些什麽，這樣也行就能離你更加近一點兒。”
韓赤月聞言眸色漸漸變得柔和，卻沒有說出任何話來。一個人行走在江湖中，自然瀟灑無掛，隻是偶爾也會奢想，奢想有一間小茅屋裏麵住著一個牽掛自己的人。
也許是一時興起，也許是情不自禁，韓赤月也倒退幾步一把將歐陽洛熙抱起，笑道：“不需要踏著我的腳印走，因為我的手永遠永遠隻會伸向你。十指連心，隻要我們一直十指交握，你永遠會知道我在想什麽。”
“可是，你永遠不知道我在想什麽。韓赤月，你中計了。”此話說完，歐陽洛熙便將一個雪球放到韓赤月的脖子裏。看到那個人冷的縮成一團，歐陽洛熙露出了清脆的笑聲。
看到歐陽洛熙露出笑容，韓赤月這才停止裝傻，露出一抹笑容來。他輕輕揉了揉歐陽洛熙的頭發，用帶有濃厚鼻音的語調兒道：“這才像你，這樣的笑才是歐陽洛熙的笑，就如同天上那輪明月一般清亮，不帶一絲作偽。”
“韓赤月……”歐陽洛熙心中的某處漸漸崩塌，所有的擔心也慢慢融化，唯有不可抑製的暖流迅速的轉變全身。有這個人陪在身邊，哪怕有一天也足以讓人懷念。所以何必執著於能不能永遠，有記憶就足夠溫暖。
“卡卡卡，噠噠噠，這下子換你上當了。歐陽洛熙，我可不是深情款款的小太監哦，我是睚眥必報的小小人。”韓赤月張牙舞爪，一臉我是壞蛋的宣示著，隻是他卻將一團棗兒大小的雪團放到歐陽洛熙的頭頂上。
歐陽洛熙眨去將要噴湧而出的淚水，從地上撿起一團雪，快速的進行著反擊，“才不會讓你有一絲絲得逞，你要永遠的活在朕的生活裏，不能反抗，不能消失，一點點都不行。”
“好，奴才不反抗，奴才也玩不消失。所以還請皇上您大人大量能告訴奴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韓赤月非常清楚，唯有弄明白事情的源頭，才能真正的重拾歐陽洛熙的笑顏。
“你覺得我是一個輕易聽別人話的人麽？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要先勝過我手中這把古箏。”歐陽洛熙蹲在一棵梅花樹下，從裏麵挖出一個古箏來。
韓赤月聳聳肩挑了挑眉毛，心想就知道你這家夥花招多得很。不過還好他也稍微懂點兒音樂，想必不會輸得太慘。韓赤月從腰帶裏拿出一根碧綠色的玉簫，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歐陽洛熙原本想要坐在雪上，卻被韓赤月加墊了一個太監帽。雖不舒服，但總比冷雪好上幾分。歐陽洛熙坐正擺好姿勢後道：“不要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手下留情，要知道哥哥我的琴藝可不輸四大才女之首的詩詩哦。”
“哥哥？小妹妹，還請你拿出全力來迎戰才好，否則我隻會覺得無趣。”韓赤月也不是一個容易服輸的主兒，何況在這場他一定要贏的對決上，他怎能不說出豪語？
冷月漸漸升入空中，紅梅白雪在月色的映襯下更添一抹奇異的清輝。月、雪、梅看似各自鬥豔卻又相得益彰，而調皮的冬風又送來淡淡清香。歐陽洛熙慢慢的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撥動了琴弦。
開場如風過花海，讓人心曠神怡，爾後如百鳥出林，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各種聲響一派熱鬧景象。隻是熱鬧並沒有維持太久，遠處飛來的鳳凰迅速奪了所有人的視聽。但見那鳳凰喁喁私語，如大珠小珠傾落玉盤。
正當此時，幽幽的簫聲響起，開場如火中鳳凰泣鳴，讓人心生感佩。爾後如夜行山路，小心翼翼讓人神經不覺為之一緊。山越高空氣越薄，簫音越高，隻是高卻不尖，讓人產生一種登頂泰山小天下之感。豪情未已，旭日已升，噴薄而出的陽光散向泰山雪頂。
歐陽洛熙不由得努起嘴巴，越談越快，幾乎讓人看不清她手指所在。到了後來，竟然連聲音都無法辨別了，所有的樂音似乎黏在了一起，分都分不開。暴雨剛過，清風要來的時刻，幽幽的簫聲再度響起。
歐陽洛熙本欲彈奏一曲暴風雨後萬物淩亂蕭條，結果卻被那簫音硬生生的扯成了雨後彩虹，萬物獲得新生的曲調。她心中那個不甘啊，不過技不如人，這也是無法回轉的事情。
“我輸了。”歐陽洛熙歎口氣，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手。明明是生長在自己身上，為什麽剛剛就是沒有辦法彈出自己要彈的調子呐。這就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麽，還真讓人不爽。
忽地眼前多了一隻手，歐陽洛熙微微一愣，最終任憑對方將自己牽拉起來。韓赤月以從未有過的溫和低聲道：“我懂了，是不是哪位秀女給你帶綠帽子了？”
歐陽洛熙終究沒有給韓赤月答案，韓赤月也沒有出語勉強。或許他和歐陽洛熙太熟悉了，所以知道有些話她若不想說，那麽就沒有人能勉強她。
兩人閑坐在梅花樹上，誰都沒有言語，仿佛也變成了靜寂自然中的一個物件兒。黑藍的天幕上掛著一輪純淨的明月，而傲雪紅梅於蒼虯的樹枝間肆意盛放，梅雪相應，景味全齊。
原本是各看各的，你賞風我觀月，隻是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視線就相遇在一起。像是要掩飾什麽，都不由自主的撇開了眼，隻是轉開的方向相同，兩個人注視著星星大小的雪點兒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落在盛放的梅花之上，輕輕的一點。
歐陽洛熙踢踏出一點點雪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韓赤月，你是小太監，有責任找話題聊了。這樣沉默好麽，不覺得有些可惜了這無邊的風月？”
“風月不是為人存在，又怎麽用得上可惜這個詞。能夠讓人可惜的東西隻有人和事，沒有景和風。”韓赤月努力撐起一抹笑容，隻是心緒太過複雜，話語雖瀟灑，表情卻還透露著一絲絲靦腆。
看到那抹不自然的笑，歐陽洛熙住為之一滯，若是有可能她真希望化身為韓赤月肚子中的小小蛔蟲，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成為梅若寒口中的‘解語花’。可惜她不是，她是歐陽洛熙，曾經的小混混，如今的一國之君。
韓赤月壓下心中某份不安，用略顯灼熱的目光望向歐陽洛熙，似笑非笑地道：“平日裏你縱使咋咋呼呼的，偶爾這麽安靜一下，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不習慣了。”
輕若無物的細雪落在人的臉上，帶來一時的心悸和細微的冰涼。歐陽洛熙努力忽視某人過於熱切的神情，輕輕地躍下樹枝，不曾回頭的道：“夜深了，我先回了。明天早朝是小爐子當值，你記得把主管秀女的紅玉叫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對方的腳步略顯匆忙，一排小小的腳印更讓人覺得無助。成為一國之君就預示著成為孤家寡人，歐陽洛熙這些日子也不好過吧。縱使從萬人打罵的街頭混混中走出來，她依舊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子啊。
不緊不慢的跟在那個人身後，隱隱約約明白了歐陽洛熙如此喜歡這片梅林的原因。大抵這匹梅林和她一樣，孤獨寂寞，放眼望去唯有皚皚白雪。
怎樣才能追上你的腳步，如何才能讓你不那麽孤單？我明明就在你身旁，你卻感知不到麽，或許是不願意相信，相信有我這樣一個人存在麽？韓赤月的眸色深染了幾分，終究什麽都沒說，隻是亦步亦趨的跟在對方身後。
可是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梅花終究淩寒而放，總會有慧眼的蜂蜜聞香而來，而那個時候，自己可還能在她的身旁？或許是自己太在乎了，所以才會這般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