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朋友的下一步是敵人
歐陽洛熙在哪兒呢，當真是土遁了？還是被土匪擄走當壓寨夫人去了？非也，非也，此時的她正坐在帳篷裏和昔日故人把酒話當年呐。
“沒想到還有機會見到你，原本以為你我二人如同參與商、月與陽再也沒有辦法相見了。”營鳳公主為歐陽洛熙倒了一杯西戎特有的奶酒，雙手捧送到歐陽洛熙麵前。
他鄉遇故知，按理說應該挺讓人感動的，隻是歐陽洛熙卻微微覺得此時的氣氛有些怪異。其實雙方的立場大概決定了此次會麵的氣氛，因為歐陽洛熙是護送著豐腴公主來西戎的，也就是說她們兩個被迫走到了對立麵。
“不敢喝嗎？怕我在酒裏下毒？”營鳳公主挑眉問道，眉眼間透露出濃濃的女人味。非但眉眼間，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也已經無聲的再說著什麽了。
歐陽洛熙從對方手中取過奶酒，無意間碰到對方的手，正欲開口說抱歉，卻從對方灼熱的眸子中看到了這是她故意為之。歐陽洛熙本能的後退幾步，幹笑一聲爾後仰頭飲盡奶酒。
“你怕我？”平淡無奇的語氣卻隱隱帶有幾分自嘲和控訴。
歐陽洛熙垂眸掩下所有的思緒，停頓半晌才將酒杯平平穩穩的放到桌子上，展開慣有的笑容道：“天底下讓朕怕的東西並不多，你，不是其中一個。”
“你確定？我還以為世界上所有人都怕了我呐。我的哥哥怕我，所以不肯接我回去；西戎可汗的母親也怕我，所以不敢迎我進門；我的貼身丫鬟也怕我，所以暗夜離去。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懷疑，我什麽時候化身為鬼魅了，為什麽所有人都拿異樣的視線看我？”營鳳公主拿起那個酒杯，重新倒滿奶酒，放到自己的鼻旁聞了幾下，卻並沒有喝上一口。
“或許這其中有什麽誤會也說不定，就朕所知西戎可汗的母親似乎並不是因為怕你才不放你入境的。或許你沒有答好那個問題……”歐陽洛熙努力揮開略顯異常的氣氛，想要就事論事。
營鳳公主輕笑一聲，搖頭歎道：“你覺得以我的聰明才智會答不好那麽簡單的問題嗎？原來我在你眼裏這麽無能啊，哈哈哈。我知道那個人想要什麽，不就是想從我口中聽到‘我將要致力於魏吳國與西戎國結好’這句話嗎？我不會說給她聽的，因為我根本不想進西戎。”
“這是你的選擇，別人無權置喙。”歐陽洛熙雖然不知整個事情，卻也明白其中定有故事。
營鳳公主抿著嘴笑了笑，有些寂寞的道：“阿萊，你好像一點都不好奇。真讓人傷心呐，原本以為你還會在意我呢。”
“營鳳公主，不，西戎可汗的皇後，我們是朋友，我自然在意你了。”歐陽洛熙笑著說道，隻是臉上多了幾分疏離的戒備。營鳳公主與以往大大不同，不管經曆什麽，墮落總是害人害己的。
“不準喊我什麽皇後！”營鳳公主無比嚴厲的吼道，隨即故意撐起一抹笑容道：“我還沒有入住西戎可汗的王宮，我怎麽算西戎可汗的皇後呐。我隻是營鳳公主，簡簡單單的魏吳國的營鳳公主而已。”
歐陽洛熙並不認為一個人會為了名號而放棄整個人生，隻是此刻的她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勸解道：“別再喝了，孕婦本就不該喝酒的。”
“我偏要喝！”營鳳公主看都未曾看歐陽洛熙一眼，徑直將杯中的酒飲盡。而且像是在和誰賭氣一樣，又將杯中倒滿，斜睨了歐陽洛熙一眼，再次一飲而盡。
一股怒火霎時湧上了歐陽洛熙的胸膛，她的憤怒並不是源於對方的挑釁，而是因為對方肚子裏的孩子。歐陽洛熙一把奪過對方手中的酒杯，語氣不善的道：“請問你肚子中的孩子考慮考慮，他何錯之有，你憑什麽這麽對他？”
“不要問我，去問他那無恥的爹啊。什麽孩子，我不會讓這個東西來到人世的。我絕對絕對會讓他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因為他根本不該來。”營鳳公主一邊打著肚子，一邊惡狠狠的說道，仿佛她和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有著深仇大恨。
“你瘋了。”歐陽洛熙咬牙切齒的道：“營鳳公主，你怎麽能這樣對待孩子呢？憑什麽你們把他從天堂上拉下來，卻不給他一個天堂般的生活。既然這樣，當初你為何要將其從天堂上拉下來？”
營鳳公主發出一陣冷笑，渾身抽搐的道：“阿拉拉，你在指責我？嗬嗬嗬，你憑什麽指責我，你又知道些什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憑什麽對別人說長道短？”
“對於你，我確實一無所知。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孩子是想要得到你的愛的。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孩子想要得到父母的愛嗎？可是他們永遠得不到了，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母親是什麽樣子。”歐陽洛熙紅了眼眸，眼眶中淚光微點。
營鳳公主卻留下淚來，像是哭訴一般道：“我以為你還會關注我呢，看來當真是我自作多情了。若不是我自作多情，又怎會給對方可乘之機呢……”
歐陽洛熙微微有些明白了，或許營鳳公主是被迫接受這一切的一方。可是即使是這樣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啊，為何要對一位不曾來到世上的嬰兒報以這樣大的仇恨呢？
“不說話了？”營鳳公主含淚望了望遠方，低喃道：“這個世界還真沉默呐，原來你來和不來一個樣，西戎終究是這樣沉默。我曾經數次幻想你來到這裏呢，我曾經數次幻想你幫我驅散這些寂寞和絕望。結果好像你低估了我，我也高估了你；不，是我高估了我對你的重要性。”
“我給你彈一首曲子怎麽樣？”沉默半晌的歐陽洛熙終於憋出這樣一句話來，她看得出營鳳公主的不開心，所以想要為對方做一點兒事兒。記得當初營鳳公主曾經誇過自己的琴音，還曾說聽了自己的琴聲會感到快樂。
不待對方允許，歐陽洛熙就徑直彈了起來。依舊是當天的那首曲子，彈琴的依舊是那個人。隻是於上次不同，營鳳公主竟然捂著臉無聲的哭了起來。
歐陽洛熙不敢停下來，隻是她覺得自己撥琴弦的手似乎被對方的淚給羈絆住了，無法再靈透歡悅起來。原來決定琴音的不隻有彈琴的一方，還有這環境。
“不要彈了。”營鳳公主悶悶的阻止了歐陽洛熙，隨即用著明顯帶有哭腔的聲音道：“原來曾經讓我那麽快樂的東西，如今也可以讓我這般痛苦。我明白了，不是世界變了，是我變了。”
歐陽洛熙並沒有聽從對方的吩咐，在她看來隻要自己繼續談下去，對方肯定能找到讓她感覺快樂的那個點兒。而隻要營鳳公主快樂了，她肚子裏的小寶貝也才會快樂。
“我讓你不要彈了。”營鳳公主一把奪過琴摔在地上，花容帶淚的她捂住胸口道：“你真的要毀掉我僅剩的一點兒美好的回憶嗎？你真的想讓我明白我已經無法再笑了嗎？我什麽都沒做，為什麽遭遇這一切的是我呢？”
“因為，別人都越過了這些關卡，而你卻一直被關卡壓著。”歐陽洛熙淡淡的說道，沒有任何說教者的成分，隻是簡簡單單的說出整個實情而已。老天不會特別的偏愛誰，也不會故意遺棄誰，隻有人會自己遺棄自己。
營鳳公主陰森森的道：“說的輕鬆，球都在這兒了，你讓我怎麽樣越過所謂的關卡？而且我什麽都沒做，我隻是被人設計了，憑什麽承擔這一切的是我？”
歐陽洛熙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對方的小肚子上，雖然她不是郎中卻也看得出對方的小肚子似乎比正常月份大上許多。不，即便是不論小肚子的大小，隻要未到西戎皇宮，她和西戎可汗就不算完婚，所以……
“你在想什麽，想我肚子裏的孩子多大了？嗬嗬嗬，告訴你，已經六個月了。幹嘛那麽吃驚，覺得我是蕩婦？也確實是呢，沒出魏吳國，我就已經懷孕了。”營鳳公主盯著歐陽洛熙一字一句的說道，縱使她盡力剔除那抹悲哀卻依然存在。
“因為你是孩子的母親，所以你必須要承擔這一切。我隻有一句話，孩子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敵人。他親生父親的過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的船，把大家都仇恨起來。”
營鳳公主垂下了捂著臉的手，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對著歐陽洛熙道：“那麽，這樣的我，你會喜歡嗎？不，你會愛上嗎？”
歐陽洛熙覺得他們的話題微微有些奇怪，畢竟二人算不上什麽摯友。微微沉思半晌，歐陽洛熙道：“西戎的白天似乎很短，你看才這個點兒太陽就要落山了。”
“是啊，西戎的白天很短，夜晚很長，真的很長，長的可以讓人無止境的做某些事情。好厭煩這樣的西戎，不過歐陽洛熙，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呐。”營鳳公主有些絕望的道，像是一個掉入深淵被判永不得生還的女人。
歐陽洛熙定定的望著眼前的人，爾後斬釘截鐵的道：“不會，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不可能有人會愛上她。”
“那我從今往後愛惜我自己，你還愛我嗎？不，你會娶我嗎？”營鳳公主急切的問道，像是一個在掉落在水中之水突然與絕望之中抓到一根水草一樣。
歐陽洛熙再次搖搖頭，垂下眼眸細聲道：“不能，因為我也是一名女子。”
“怎麽可能？”營鳳公主倒退幾步，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道問題還有這樣的答案。
歐陽洛熙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一個人便已來到帳中，他盯著歐陽洛熙問道：“這個人是誰，為什麽會在你的帳篷裏？”
“她是我的姐妹，為了看我才穿成這樣的模樣。黑夜不是還沒到嗎，你來這兒做什麽。”營鳳公主冷聲道，眸子中漆黑一片斷無一點兒光芒。
來人看到歐陽洛熙那嬌小的身形，這才轉頭扶營鳳公主坐下，笑道：“漢唐和南夷那邊兒送人來了，朕就把朝堂拋下跑過來了。你放心，朕鐵定能把這事兒攪黃了。營鳳，朕這輩子隻愛你一個，隻娶你一個，就讓那個什麽‘洛熙’還是‘奚落’的見鬼去吧。”
“那你還不去攪黃？”營鳳公主冷著臉道，自始至終都不曾拿正眼看向對方。
對方果然急匆匆的離去了，歐陽洛熙別過營鳳公主也準備離開，卻聽營鳳公主冷冷的道了一句：“你來和你不來是不一樣的。”見歐陽洛熙已經回頭，營鳳公主才含淚瞪著眼，睥睨著她道：“我的人生總歸是已經不好玩兒了，所以我很高興你將漢唐的公主送來當我的玩具。我本不稀罕西戎，不過也是時候好好玩一場了，否則我這輩子就白來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