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陛下灌的迷魂湯
入夜,一片一片臃腫的白雲緩緩地移過頭頂,仿佛是一群老婦,彎著背,一步一步吃力地從月亮前麵走過,想把月亮遮住,月亮卻透過雲片的空隙傾瀉下皎潔的銀白光芒。
尚萍稟報說,陛下不來華清宮用晚膳了。
蕭南樂得清淨,繼續為蕭北準備流放途中需要的物件,蕭家兄妹從小說不上錦衣玉食,但那種苦寒之地的生活肯定是不能相比的。
高冶並不知蕭南已經不怪他,自顧自糾結著,他覺得那件事沒有解釋清楚之前,他不知道怎麽和她相處,想了又想,才決定幹脆不去了,將蕭南逼得太緊,說不準會適得其反,於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他丟掉一個和心愛女子溫存的大好時機。
天剛破曉,蕭南就翻身下床洗漱,差點吵醒了整個華清宮的宮女,生怕誤了時辰。
辰時,蕭南獨身一人來到後門處,那裏有一頂轎子正在等候,一路顛簸。
蕭南見到蕭北的時候,瞳孔微縮,內心騰起一把火來。
她最敬愛的兄長,手腳被鎖上鐐銬枷鎖,重重的鐵鏈拖著人行動不便,她一眯眼,目光轉向負責押送的解差,輕描淡寫的語調,卻讓人忽視不得,“將這破東西解開。”
“是。”讓蕭南疑惑的是,這解差壓根連猶豫都沒有,直接掏出係在腰帶上的鑰匙,上前一步將兄長手腳上的鐐銬打開卸下。
蕭南準備的一堆費口舌的話還未出口,她兄長便已經一身輕鬆利落地站在她麵前。
蕭南:“……”
蕭北和蕭南並肩走在官道上,身後不遠處跟著一隊護送蕭北出宮的解差。
蕭南陪著他一直走,暗中觀察著這一隊士兵,無意間發覺他們的腳步踏在同一個點上,訓練有素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想來是蕭北的身份不一般,陛下給安排的人也是有武功的,這不由讓她對兄長的遠走放下些心。
直到隴都的邊界上,蕭北先停住了步子,溫柔的眼神看向妹妹,蕭南一輩子都不能忘懷這時他說的話。
“阿南,有些話哥原來說不出口,隻覺太煽情,顯得我這個大男子漢有些窩囊了,但經過這麽一件事,我明白,有些話不說出來,或許就永遠都隻能憋進肚子裏任它腐爛掉。”
“妹妹,你是哥的驕傲,哥從小喜歡抱著你整府亂竄,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我的妹妹是多麽地優秀,但你長大了,妹妹青出於藍勝於藍,比哥哥都強大……一切都變了,或許隻有哥變了吧,哥慚愧又嫉妒。”
“你別怪哥,你不知道,在你進宮前,哥曾跟爹說過,以你的性子,進宮定吃不了虧,這等混話,也不知哥當初怎麽說得出口。”
蕭北悔恨的表情看在蕭南眼中,隻是徒惹心酸罷了,她怎麽不知道呢?她彼時就在門外聽著,但是兄長是她那樣敬佩親近的人,氣過了,傷心過了,什麽都不能改變。
“但哥真的覺得,忘記那安平王吧,和陛下好好過日子,陛下會好好對你的。話就說到這裏,你早些回宮去吧,教人發現你私自離宮來送我就不好了。”
蕭南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無奈的,這陛下到底給人灌了什麽迷魂湯,那日皇後娘娘來提醒她讓她明白了陛下的用心,這日兄長又來,兄長難道忘記是誰將他流放邊疆的?
蕭南相信,如果沒有人和他說起,以蕭北的腦筋,是絕對不會想到關於他被陷害之事中的那麽多的彎彎繞繞的。
還有,這話聽著怎這般耳熟。
“隻要你對朕忠貞,朕會對你好。”男人低沉的聲音被她從記憶裏翻了出來,蕭南微怔。
察覺到蕭北還要繼續囉嗦下去,她有些不耐煩,“我知道了,我會幫你盯緊柳擎的。”
蕭北猛地手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幾下,挫敗道:“阿南,你不會真的以為哥喜歡柳擎吧,隻是個障眼法而已啦,哥真的想象不出來,將來喜歡上你的人該何等的悲慘。”
蕭南羞紅了臉,一時間百口莫辯,揮揮手讓兄長趕快走。
望著兄長身姿挺拔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道路盡頭,她這下倒是沒有什麽太過濃烈的情緒,畢竟她知道,蕭北,還會回來的。
隻是心疼,流放旅途艱險,被罰流放的犯人在去往流放之地的一路上全靠步行,有時還需要戴枷鎖前行,這種痛苦豈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
兩人都未曾注意,有一玉麵公子等在這個地方等了一夜,腿腳都麻痹了,這人赫然正是柳斯瑜之獨子柳擎。
他千方百計向自家父親打聽到,蕭北於今日辰時押解出京,於是偷偷尋至其必經之路上等著,知道在場的兩人都是武學高手,還吃了顆隱匿氣息的藥丸,隻為見上蕭北這一麵,今生今世就此一別何日方能相見。
世人皆傳,是蕭北對他死纏爛打,才能做出當街強吻、翻圍牆這樣的荒唐事,但隻有自己知道,蕭北對他沒有那種感情,隻有自己,存著那等禁忌的心思。
蕭北喜歡離秋,哦,或許說是傳奇女子,將軍秦良玉,以蕭家的門第,自是無法接受那樣風月出身的女子,哪怕是清白人家,想進蕭家的門都難以如意。
隴都中的貴族子弟到了蕭北這個年紀,早就該成婚了,最起碼府中也是有幾名侍妾了,但蕭北的感情世界其實是極其純淨的,他作為蕭北的朋友,為其支了一招。
若是其為龍陽之癖,哪家的好姑娘願意嫁給這樣的人,蕭北本不願連累好兄弟的名聲,柳擎彼時卻灑脫一笑,稱自己也想逃避婚姻,幫蕭北忙的同時,也給自己省了些事。
蕭北走投無路,想了想覺得可行,也隻好這樣做,於是整件事情就漸漸傳開,慢慢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柳擎明白,在他和蕭北之間,他才是將姿態放低的那一個,可蕭北被流放至苦寒之地,他作為丞相府公子肯定是不能跟著他去的,這可如何是好呢?難道就隻能這樣遙遙無期地等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