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 離秋三世
那年的江南煙雨,坊間盛傳我與你的愛戀糾纏。世人都說江南是一個傳奇神秘,而又充滿愛情美麗邂逅的地方。青磚綠瓦,酒旗城郭,於是,在這樣一個地方,我與你之前便也突然多了緊密而又曖昧的聯係,而我在眾說紛紜中莫名地,竟生出了對你看似淺淡的的情意,誰知這刹那心動,竟織成了了密密麻麻的網,將我的心從此糾纏。我“江南水”在愛情裏,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生怕將這似琉璃般的夢境擊碎,此後便徹底地一無所有。
所以,這流言,因你我有意或無意的放任,如潮水般迅速擴散開來,可憐的是我無意間發覺,我竟不了解你一點都沒有了解過你,當然,除去你的容貌。
於是,當我被你的仇家追殺到了絕路,當我的鮮血像水墨一樣噴灑的時候,我好像做夢一樣,居然看到你,就隱藏在不遠處的灌木叢後麵,看著我!
我看不清你的神色,心中藏匿多時的情緒瞬間將我淹沒,當我想象你展開最後一次笑容的時候,我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麵部突然變得僵硬,淚水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洶湧成河——
我甚至沒有感覺到傷口撕裂的疼痛,也沒有,體內生機緩緩流失的知覺,我想,人們不是常說,在人死之前的30秒,感官會異常清晰,連疼痛都會被放大無數倍嗎?
果然啊,都是騙人的……
曾經我以為你無心,也不懂得溫柔,現在我的不舍和滿心的喜愛,在你溫柔的輕摟住另一個女人腰身的畫麵衝擊下,瞬間化為嘲諷的利劍,扯斷了我最後一刻的性命。
在那一刻,我仿佛什麽都明白了,又或許是過去我不願去承認的自欺欺人。你從來就不是沒有心的人,因為你的在意和喜歡已經獻給了別人,便再也沒有外人能夠我插足的份了。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最場世人眼中最完美的愛情,不過是我個人的一廂情願,更是你為心愛女人,心心念念編織的,滿是愛意的網,而我隻是你排演的人生戲上的一個工具,可有可無,無用時便棄之一旁,無人再去問津。
我不知我是如何閉上眼睛的,一雙曾經滿滿都是你的眸子,就好像睡著了一樣。我想隻有我才知道,就在剛剛,我的世界已經失去了所有顏色,也不知是因為我失去了愛情,還是因為那個女人,是我身邊一直都唯唯諾諾的丫環。
我心裏苦笑,原來我被所有人蒙在鼓裏,怪不得父親好幾次看著我欲言又止,怪不得你讓我每次去找你,都帶著丫環,怪不得每晚從噩夢裏驚醒時,我和丫環居住的高牆之內,都寂靜無聲……
我淡淡地歎了一口氣,斂去最後一絲呼吸,好像要在生前將所有的悲傷拋下,從此,我的愛情無關他人,隻是我一個人的事,就像一部留聲片,從回憶,一直放到心傷……
“伶仃九泉掛相思,寂寞百載誰曾知。三世回眸兩相望,幾成追憶幾成癡。”
作為千金小姐的離秋,從小肩上便受著出生賦予她的責任,以及天定的宿命,在大家族中生活得小心翼翼,殘酷的現實逼迫她不得不帶上虛偽冰冷的麵具,與人群虛與委蛇。
如世人所感受到的,無疑,離秋是驕傲的,盡管整日處於勾心鬥角之中,她心裏對這樣的生活也是極其不屑的。於是當她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被他的隨性不羈攝了心魄,骨髓深處深藏的叛逆與抗爭也終於破體而出。
離秋一直認為她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這樣的人總是對光明的事物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於是,她明知結局卻又甘願飛蛾撲火,固執地想要去追尋那生命中唯一存在的亮光。
當然,生在富貴之家,離秋也隻是深諳女人之前的性欲心理與宅門爭鬥,卻從不曾踏足江湖紛擾,從這一角度上來看,她是單純的,尚不通曉世事,所以,她的愛情是勇敢的,不需要考慮太多。離秋覺得,既然確定愛了,便毫不猶疑地釋放出自己全部的熱情。
離秋的愛不含雜質,她隻是愛上了這個人,也許她曾經猜測過他的身份,但也隻是因為一時好奇,沒有得到答案便作罷了,說到底,她是不在意的,所以就有了最後她被男人仇敵追殺的事情,她甚至還天真地想:為了心愛的人而死也是幸福且又無憾的,這樣的結局,一定能讓他將自己銘記一生。
這樣美麗的心情,在發現真相後突然消散。之前刻意忽視的細節也在此刻噴湧而出,像是滾燙的岩漿瞬間將她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心,焚燒成灰。
男人心想:離秋死前那一瞬,眼底滴落的淚水裏。一定有著難以言喻的心痛以及哀傷,應該也有著釋然,似乎是悔恨,卻更似在祭奠她死去的愛情。
離秋這一生,在這一場愛情的角逐中,不止一次地放下身段,早已失去了所有的驕傲,直到最終她知曉了被丫環背叛、被心愛之人利用的事實。離秋覺得自己是失敗的,自以為預料到了結局,卻預料不到結束的方式竟是這樣悲涼,二九年華逝去,一個人便孤獨地躺在冰冷的棺槨之中,細數著蒼茫。
男人在她入棺的那一刻,忽然想起離秋曾說過的一句話,“我想我遇到了能讓我奮不顧身的愛情。”
這時候,男人才突然意識到一個驚人的事實——
離秋所需要的,可能隻是一次適時出現的奮不顧身,來為她短暫而疲憊的生命畫上終結,作為成長的過程裏一瞬初見時的美好,和那一生隻有一次的美麗意外。
曾經相愛的戀人都在空城中飛奔,曾經刻骨的傷痕都會變成年輪,曾經天真的眼神也會來不及記認,曾經真摯的口吻打動過誰的心都是真,曾經生動的嘴唇如今發不出疑問,曾經無言的信任在猜忌裏委頓,曾經淬血的鋒刀也會破不開混沌,曾經不變的安穩都枯萎於沙塵才轉身。
另一種意義的美夢成真,幾回錯過終於推開門,吻過鮮花露水吻上刀刃。要用三世寫完這劇本,所有深情怨恨歡笑淚痕都痛快去承認,春夏秋冬深夜和清晨都用力去生存,所有卑劣殘忍善良自尊都來自於靈魂,愛過誰人間天上不必以掌紋確認。
“你想要什麽?”
“緣定三生,白首不離。”
“這是何意?”
“此劍贈你,可護你一世安好無憂。”
“我們的劍法都是一樣的,你就不擔心嗎?”
“那又有什麽關係呢;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對你刀劍相向。”
曾經高歌中停頓遙望過遠遠黃昏,曾經呆立到夜深在故事裏自刎,曾經殊途裏浮沉轉不回命運齒輪,曾經相遇就離分各自壁壘圍困像前塵。
所有蒼老稚嫩執著單純到頭全無方寸,假意溫存為難眠孤枕當作稀世奇珍,所有冰冷微溫狠狠燒焚也炙熱過星辰,總有人奮不顧身一心在傳說沉淪,總有人似陌路人聽這段往事話本。
離秋身帶泥濘鮮血,從地獄中爬了出來,從此,她再不是“江南水”,再不是千金大小姐,重活一世,她再不要信任他人,即使是那個,讓她見了,都忍不住停駐目光的少年——蕭北,不知自己是何身份的時候,便敢將她藏匿起來,雖然莽撞,卻討人喜歡,隻是可惜,這輩子,她不打算愛上其他人,隻是後悔過,竟是因為她,連累了那位恣意少年。
與她來說,所有悲歡離合,最後都不過付與說書人,這,便是她的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