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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憂思難解

  定南王淩玄翼催馬離開了雲府,卻並沒有向著定南王府的方向前行。


  他一撥馬頭,帶著身邊的黑甲騎士,十幾騎向著另一個方向奔馳而去。


  蹄聲噠噠,駿馬在已經戒嚴的街道上飛馳。


  很快,一群人來到了一座大宅之前。


  冬天的肅殺在這所宅院中似乎特別明顯,森森的古柏圍繞著古舊的圍牆,令整個院落上空都凝聚著濃重的陰煞之氣。


  淩玄翼翻身下馬,將馬韁甩給身後的騎士,大步走上了台階,也不敲門,直接一把推開了黑漆漆的大門走了進去。


  ……


  既然是國孝期間,雲府自然也是一片素淨。


  如今的雲府內院隻有雲微寒一個人,倒是省卻了無限煩心事。


  雲輕染的靠山康王都已經以逼宮謀逆的罪名進了詔獄,雲輕染恐怕是難以從庵堂中出來了。


  雲微寒回到枕霞院,李媽媽和清瑟、緩箏都迎上來,伺候她沐浴更衣。


  京城戒嚴,小姐卻還在宮裏,這幾個人十分擔心,卻又無能為力,隻能在家中苦苦等待。如今看見雲微寒安然無恙,才一個個放下心來。


  雲微寒簡單地告訴她們,宏昌帝已經駕崩,皇太孫即將即位,其他的事情,比如是蕭貴妃而不是太子妃召她入京的事情,她提都沒提。至於諸皇子帶兵逼宮、宏昌帝黃雀在後、裴玉京毒死宏昌帝這樣的事情,更是根本就不能說一個字。


  因為心中始終惦記著裴玉京下毒之事是否會被發現,雲微寒不免有些憂形於色。


  直到晚上睡覺,她還是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半夜,才慢慢睡了過去。


  不知道太子妃她們是如何和各方勢力周旋的,反正宏昌帝的葬禮沒有出現什麽意外。經過了一係列早有先例的繁瑣儀式,停靈七日之後,三月初九,大行皇帝梓宮由七十二名力士抬起,一路上儀仗導引、奏樂祭拜,送到了京城東郊早已營建二十多年的皇陵之中。


  皇太孫在禦醫們的精心照料下,也能夠慢慢下地行走,就在大行皇帝靈前三進三卻之後,哭著即位,成為天泰朝新君。改元永興,以明年為永興元年。


  大行皇帝遺詔公諸天下,引起了很多人的感慨。


  雲微寒也從雲德鄰處的邸報上看到了遺詔的全文。


  遺詔開頭先是訴說了宏昌帝當初如何得到其父皇的青眼,認為他有成為一代明君的潛質,所以選擇了他繼承皇位。宏昌帝對此十分感激,立誓要好好治理國家,不辜負父皇的期望。


  接下來就是回顧了宏昌帝一生的事跡,將他統治期間值得誇讚的成就都用華美駢儷的辭藻歌頌了一番。


  然後以宏昌帝的口吻,訴說了他生平的憾事,那就是輕信小人奸謀,以至父子相殘,將自己最心愛的兒子、仁英太子賀嘉廢為庶人、流放西北;更是讓他最忠誠的首輔裴鼎怒而撞柱勸諫,而宏昌帝被奸人蒙蔽,不但沒有醒悟,反而將裴家滿門抄斬。


  “此朕平生憾事,每每思及,太子英拔之才,首輔忠直之士,乃為奸人所害,含恨九泉,未嚐不拊膺慟哭,悔之無及!”


  所以,宏昌帝痛定思痛,將賀嘉的嫡長子賀清韶召回京中。因此發現他人品貴重、性格寬厚,品德高尚、眼光長遠,所以立為皇太孫,將天下托付給這個孫子。希望他能夠不負賀家列祖列宗,將天下治理成一個太平盛世。


  也希望各位文武大臣、勳貴宗親,都能夠像對待自己一樣忠心地輔佐新帝,使他成為一代令主,讓已經在天上的宏昌帝和賀家的祖先都感到欣慰。


  最後提到的是宏昌帝的幾個兒子、新帝的幾個叔叔,也都要服從新帝的指揮,好好輔佐新帝。如果有違法犯紀的行為,新帝絕對不要因為他們是自己的長輩和親人就徇私枉法,而應該嚴加處置,才能體現出皇家對於法律和規矩的尊重。


  看完遺詔,雲微寒對於永興帝的治國方針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所謂的先帝遺詔,有時候是先帝在世時命人擬寫的,有時候卻完全是繼任者的手筆。


  就如宏昌帝的這個遺詔,看起來完全是新帝永興帝示意手下的翰林承旨們寫成的。


  對於廢太子謀逆事件和裴家滿門抄斬事件的定性,首先是平反,太子謀逆是奸人構陷,那麽裴鼎撞柱就不是忤逆不忠,裴家被滿門抄斬就是含冤而死。


  其次是推責,責任不在宏昌帝,而在於不知名的的奸佞小人。


  相信這隻是第一步,隻要定下了基調,下麵的群臣就好按著皇帝的口氣去做事了。


  所以接下來,裴家的平反和對某些人的清算都是勢在必行了。


  因其雲微寒注意的是,在遺詔末尾,以宏昌帝的口吻嚴厲地說道,即使是他的兒子、新帝的叔叔們也不能違法亂紀,否則就要嚴肅處理他們。


  這就是新帝對於那些叔叔們的態度,最好安分守己,否則國法家規都不是虛設。


  想想那幾個帶兵逼宮的皇子,恐怕下場就不怎麽美妙了。


  賀清韶看起來陽光和善,骨子裏卻是十分強硬啊。


  雲微寒反複把宏昌帝的遺詔看了好幾遍,才幽幽歎了口氣。


  新帝給裴家平反,收獲的是無數民心。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卻再也活不轉了。甚至裴如蘭和這具身體的原主,也是因為裴家的滅門而死的。還有那些因為是裴鼎門生而受到牽連貶謫的官員,他們所遭受的摧殘也無法彌補。


  她站起身來,將邸報放回原處,走回了內院。


  跟在她身後的清瑟和緩箏互相看了看,都是滿眼憂色。


  自從小姐從宮中回來,雖然還像以前一樣,按時習武、練字、畫畫,可是眉宇間始終籠罩著一片消不去的愁意。


  她們知道小姐的性子不是那種傷春悲秋的人,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麽事情而煩心,隻好想盡了辦法逗小姐歡心。結果是小姐發現了她們的意圖,倒是對著她們笑了會兒,可是沒過多久又不自覺地將眉頭皺起。


  連李媽媽都親自詢問小姐了,也沒問出個什麽來。


  小姐素來剛強豁達,如今卻為了什麽事情鬱鬱不樂這麽久,真是讓人著急。


  眼看著春日將至,雖然京城不如南方,三月時節便草長鶯飛,但是也能看到大地回春。清瑟、緩箏為了給小姐解憂,就開始勸雲微寒出城踏青。


  不管有多少愁事,到了城外,看看那些綠意漸濃的原野,看看那些呼朋引伴、快樂嬉戲的少男少女,總能略微開解幾分吧。


  雲微寒拗不過她們的一片好意,隻好隨便選了個日子,三月十八日乘車出門,到城南踏青。


  一路上倒是看到不少出城踏青的公子小姐,有不少相熟的就在路邊一起說笑玩耍起來。


  雖然國孝期間不能穿得那麽鮮豔,但是這春天來臨之際,少女們脫去厚重的冬衣,換上薄薄的春衫,露出纖細的腰肢,已經是一道最美麗的風景了。


  雲微寒坐在馬車上,清瑟緩箏為了讓她開心,故意打開窗戶,對著外麵讚歎不已。


  雲微寒對她們的心意也十分感動,不由笑道:“你們兩個,哪裏還有虞家世族調-教出來的模樣,回頭幹娘必然是要責怪我的。送給我時兩個好生穩重的丫頭,到了我這裏怎麽就變成了瘋顛顛的了?”


  緩箏紅著臉道:“那也是我們自己不穩重,哪裏能怪到小姐頭上?”以她們接受的教導,在馬車上打開窗戶東張西望、指指點點、大聲嬉笑確實是很不穩重的行為。她們隻是為了逗小姐開心,卻不想害得小姐挨罵。


  雲微寒逗她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同樣的品種,在不同的地方卻結出了不同的果實,當然是怪淮北的水土有問題了。”


  她假作歎氣道,“我得好好想想,回頭幹娘怪我時,我該說是淮北水土不好,還是這城外的春光太好了。”


  清瑟明知道雲微寒是在逗她們,不過這些天小姐都沒有幾個笑臉,如今就算是拿她們開玩笑,她們也認了。


  馬車來到城南的一處山丘下,雲微寒帶著兩個丫環、幾個婆子下了車,向著山丘上走去。


  這小山丘上還頗有幾家來踏青的女眷,都各自在草地上嬉戲玩鬧。


  幾個婆子找了一個僻靜之處,將氈毯鋪好,擺放好墊子,圍上步障,讓雲微寒帶著兩個丫環坐下,又將瓜果點心、暖爐茶水一一擺好,就退了下去。


  婆子們選擇的地方卻是一個麵朝山下的向陽緩坡,就算是坐在氈毯上,也能一眼看見山下的農田阡陌。


  春日的霧氣在一塊塊綠色的農田上空繚繞不斷,農人們背著農具、牽著耕牛來往穿梭,忙碌不停。


  坐在隔絕潮氣的氈毯上,喝著熱熱的茶水,看著眼前的如畫景致,確實令人心胸豁然開朗。


  看來,李媽媽和這兩個丫頭,為了開解自己真是想盡了辦法啊。


  雲微寒心中掛念的無非是裴玉京的事情是否會暴露出來。既然要私下調查,那麽就算是他暴露了,雲微寒說不定也不知道。雲微寒就是擔心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時候,裴玉京就被人抓起來了。


  裴玉京的功夫自然是很高了,可是這天泰朝卻不是沒有能勝過他的高手。至少他上次就被淩玄翼刺傷過。


  雲微寒不得不承認,她更擔心的是淩玄翼發現了裴玉京的破綻,親自將他捉拿、乃至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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