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世間再無白玉京
雲微寒站在高高的樹巔上,看著那條紅色的身影墜落懸崖,整個人的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猛地捏緊一樣,尖銳的疼痛讓她差點發出一聲悲鳴。
她看著那個大紅色的身影飄飄墜下,他的長發在雪白的麵孔旁烈烈飛舞,隻有一雙眼睛,似乎還望著她的方向。隻是一瞬間,那個紅色的身影就淹沒在了濃重的白色霧氣之中。
厚厚的霧氣被飛速墜落的紅色身影砸出一個通道,但很快就被無數從四周湧過來的霧氣再次覆蓋,再也看不見霧氣下的情景。
雲微寒雙手握成了拳頭,放在自己胸前,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呼吸。冰涼的淚水無聲地滑落,順著臉頰流入了脖頸之中。
雖然從剛才兩人的反應和話語中,她已經大致猜出這是淩玄翼和裴玉京合作演出的一場大戲,目的是為了讓裴玉京從宏昌帝之死中徹底脫身,以他們兩個的能耐和心智,絕對不會讓裴玉京真的死去。
可是,親眼看見裴玉京橫刀自刎、墜落懸崖,她的心還是痛得幾乎窒息。
如果不是之前淩玄翼跟她說的那番話,雲微寒可能早已經哭喊出聲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哀叫起來:哥哥,不要啊!
雲微寒將拳頭抵在嘴唇前,咬緊了牙關,才咽下了滿心的恐懼。
是的,她滿心恐懼。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隻有他給了她真正的親情。
那個冰冷的男人,對她始終散發著無限的溫柔。每次和他相處,雲微寒都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浸泡在溫柔之中,似乎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會得到他無極限的縱容。
他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她,把她當成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當成他的信仰一樣珍愛著。
雲微寒捂著眼睛,淚水從她的指縫中滲出,順著胳膊流下,打濕了薄薄的春衫衣袖。
如果她今天沒有來,是不是就隻能在其後不知道哪一天,才會被人告知,錦衣衛大都督白玉京感念先帝知遇之恩,以身相殉?
而且還是被尊貴的定南王逼迫的?
那個時候,她一定會瘋的!
雲微寒的身子慢慢地靠著樹身滑了下來,坐在大樹的分叉處,仰頭靠在樹上,沒有管臉上肆意奔湧的淚水。
她不能忘記那個殘忍的畫麵,那個穿著大紅蟒衣的身影就那樣倒了下去,消失在被雲霧遮蓋得嚴嚴實實的深淵之中。
雖然猜得到這是一場戲,可是她還是禁不住的害怕,那懸崖之下到底是什麽情況根本看不見,怎麽能夠保證裴玉京一定沒有事?
錦衣衛們顧不得再和黑甲騎兵們對峙,紛紛大喊著向著峰頂湧來。
幾個千戶伏在懸崖邊一邊哭一邊叫著:“老大!”“老大!”
“下去救老大!”
“就算……也要把老大帶回來!”
他們用仇恨的眼光看著站在一邊的定南王,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商量道。
淩玄翼心道,這幫人可別真的不要性命地下到崖底,結果發現裴玉京不知所蹤,那就露餡了。
他輕輕哼了一聲說道:“白大都督對於先帝的忠誠,令本王敬佩。”他猛地提高了聲音,對著群情激奮的錦衣衛大喝道,“可是,他臨去時還惦記著未曾完成太後娘娘交付的任務,對不起先帝。你們如果真的對白大都督心存敬意,就好生將那自盡的逆賊帶回去,給太後娘娘一個交代!也免得白大都督死了還要落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幾個錦衣衛頭目互相看了看,卻聽見淩玄翼吩咐黑甲騎兵道:“來人,將摩雲峰封鎖起來,不經本王允許,誰也不許擅自入內。”
他看了看幾個神色憤憤的錦衣衛千戶道:“本王自然會請人來此處尋找白大都督下落的,如此忠誠之士,朝廷絕對不會置之不理。”
淩玄翼恩威並施,才打消了這幾個千戶立刻下去尋找裴玉京的念頭,讓他們帶人回京城複命去了。
山頂上的喧鬧和爭吵,已經被雲微寒完全屏蔽了。
過了好久,雲微寒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才抬起頭來。
臉上的淚痕已經被風吹幹,身上薄薄的春衫開始有了一絲寒意。
來人坐在她身邊,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溫暖的氣息從他身上毫無阻礙地傳到了雲微寒身上。
“別哭,別哭,沒事的,真沒事。”淩玄翼兩手捧起雲微寒的臉,看著她紅腫的眼圈和隱約的淚痕,小聲安慰道。
雲微寒恨恨地捶了他好幾拳:“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居然背著我擅自決定,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淩玄翼挺著胸膛任由她打了好幾下,才溫聲道:“微微,這也是為了他好。這種事情,越快了結越好。早點了結,什麽痕跡都擦得幹幹淨淨,以後就是有人懷疑,也沒有任何證據。”
雲微寒詫異地問道:“你們兩個不是一直不對付嗎?怎麽會勾搭在一起的?”
淩玄翼苦笑著握住了雲微寒的手道:“誰勾搭他啊,那個大冰塊看著都能凍死人。”他揉了揉雲微寒的手指,小聲說道,“要勾搭也是勾搭我的微微啊。”
雲微寒狠狠瞪了他一眼:“少跟我油嘴滑舌,快點給我交代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淩玄翼將她抱在膝上說道:“那天在乾清宮下麵的密道中,聽到此事,我就有點懷疑他了。”
宏昌帝的兒子們帶兵逼宮,是因為都以為宏昌帝已經昏迷不醒,隨時可能死亡。所以他們沒有再給宏昌帝下毒的必要。
而宏昌帝的茶水隻有他身邊的親近之人才能接近,才有下毒的機會。這些人,有陸七、裴玉京和暗影。暗影不用說,他們隻是工具,毫無任何背景,而且極度忠誠。如果暗影有二心,宏昌帝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陸七和裴玉京都有下毒的能力,但是陸七是一個無根的閹人,他的所有一切都建立在宏昌帝的寵信之上。
裴玉京看似也是如此,可是他武功高強、頭腦聰慧、手段狠辣,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孤兒,但是孤兒也是有社會背景的。
最重要的是,雲微寒的反應!
雲微寒當時就雙手冰涼,全身緊繃,十分異常。
淩玄翼開始以為雲微寒是在密道中呆久了,身體不舒服;後來又以為她是突然聽到驚天秘聞,有點受驚。
可是,聽著陸七被押走後,大殿中那詭異的沉默,淩玄翼突然想到,也許雲微寒是知道什麽——她和裴玉京之間有一種未知的聯係,淩玄翼早就感覺到了。
淩玄翼曾經反複思考過雲微寒和裴玉京之間的關係,他知道雲微寒不是一個腳踏兩隻船的人,她不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自然也不會在不同的男人之間周旋。
那麽,她對裴玉京明顯特別的態度,必然有其原因。
而在密道中,淩玄翼突然想到,雲微寒的緊張也很有可能是因為裴玉京,她是不是知道是裴玉京對宏昌帝下的毒?
於是,他打開機關,進入乾清宮大殿,一邊和裴玉京說話,一邊偷偷觀察雲微寒的反應。果然發現雲微寒心不在焉,偶爾偷偷地看看裴玉京的目光也充滿了擔憂。
那時候,淩玄翼就決定,他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首先,要讓微微安心,其次,要弄明真相,最後才決定采取什麽態度處理此事。
所以,他才會在太子妃麵前主動提出壓下宏昌帝中毒而死的真相。他知道,太子妃對於宏昌帝不可能有什麽深厚的感情,她所在意的隻是自己的兒子。隻要抓住了她的弱點,就很容易讓她接受自己的意見。
至於清河長公主,對她的父皇也沒有什麽感情。從她被宏昌帝送到北朝和親開始,就對她的這位皇帝父親失望了。她之所以經常在宏昌帝麵前表現,為的不過是自己在天泰朝的地位而已。
如今宏昌帝不在了,她也不會跟新任太後對著幹。
果然,隻需要提一個開頭,太子妃和清河長公主就按照他的啟發一路走了下去。
淩玄翼將雲微寒送回雲府,看到她從馬車上下來時仍舊是鬱鬱不樂的樣子,更加猜出來這件事情真的和裴玉京有很大關係。
他撥轉馬頭就去了錦衣衛衙門,直接闖入了裴玉京的居所。
裴玉京對他的指控全盤否認。淩玄翼知道,他既然能夠爬到這個位置,敢於做出這樣的事情,行事必然十分周全,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裴玉京是錦衣衛大都督時,這些把柄不好抓;可是裴玉京一旦失去這個天子寵臣的身份,就算是“莫須有”三個字,也足以讓他當上宏昌帝中毒案的替罪羊了。何況,他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呢!
裴玉京是死是活,淩玄翼當然不在意。但是,雲微寒顯然十分在意。
而且,如果裴玉京和雲微寒之間的那種聯係被人知道的話,雲微寒必然也要受到牽連。淩玄翼怎麽可能讓這種被動的局麵出現?他還等著光明正大地將他的微微迎娶過門,讓微微做他的定南王正妃呢。
裴玉京最終被打動,就是因為這一個理由。他不想因此連累雲微寒。
其實,死遁的計劃他早幾年就開始著手準備了,甚至連死法都準備了好幾種。
最後,淩玄翼和他兩人一起選擇了摩雲峰的懸崖。
因為這個懸崖確實很高很險,但是隻要輕功好,就可以落入懸崖中部那個凸出來不到三尺的岩石上。而從那個岩石旁邊一個極其不顯眼的石縫中前行數百步,就可以進入一個地下河道,隻要在那裏安排一葉扁舟,就可以順水而下,一日之內遠遁數百裏。
雲微寒聽著他的講述,心裏才放鬆了許多。
可是,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在她心中盤旋:隻是,世間再無白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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