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熟悉的眼神
果然如淩玄翼所言,商隊在小鎮中修整了一番,好好睡了一個晚上,根本就沒有看到青州盜的影子。
第二天清晨,商隊管事點清了人數,確定所有交錢跟著商隊遠行的客人都沒有遺漏,就繼續向東進發。
五六名斥候始終在隊伍前方數十裏打探消息,返回消息。淩玄翼身邊唯一的小廝尋常時刻在整理收發各種情報——與其說他是小廝,倒不如說他是淩玄翼的情報主管——他手下專門有人帶著鴿子,一路走也一路與各方聯係不斷。
雲微寒騎在馬上,秋日高爽的天氣已經初見端倪,藍天白雲特別高遠,令人心胸開闊。身邊是若有所思的淩玄翼和跑前跑後的賀清韶。
晚上紮營的地點不是城鎮,而是一個小山坡。
紮營的時間比平時有些早。
雲微寒猜出了一點什麽,她沒有說話,隻是把自己左手腕上的袖弩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故障,隨時可以使用。然後將靴筒裏的短匕擦拭了一遍,又把腰間的長鞭和身上的一些小東西都檢查了幾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
貨車被仔細地趕到山腰,所有的貨物都被搬運下來,堆放妥當。而所有跟著商隊的客人都被安排到了山頂的一小片平地上。
淩玄翼親自指揮著護衛們從山腳開始部署,賀清韶跟在他身邊,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他的種種指揮。
瞅準機會他還詢問道:“三叔,在山上紮營,被人圍困又無水源,豈不是重蹈馬謖的覆轍?”
淩玄翼瞥了他一眼:“行軍打仗不可拘泥,要根據具體情況來決定對策。”
賀清韶皺著眉頭問道:“馬謖守街亭,敵眾我寡,紮營山上,被人掌握了水源,最後一敗塗地。我們如今不也是敵眾我寡,山上也無水源,萬一被人圍困,豈不是很危險?”
淩玄翼嗤笑了一聲:“剛以為你有進步,現在又開始犯傻。”
他指揮著護衛道:“這裏,對,挖得深一點。”
賀清韶跟在他身後,等著他的解釋。淩玄翼懶得跟他細細分析,隻是命令道:“你自己站在這裏,好好想想我們這次與馬謖守街亭有何異同吧。想不出來今天晚上就不要吃飯了。”
賀清韶這些天對於淩玄翼已經崇拜到了極致,當下就真的乖乖站在當地開始苦思。
雲微寒站在山腰,看著淩玄翼帶著一群人在下方忙碌,她的心境也逐漸沉澱下來。
今晚想必有一場惡戰。
百年和萬壽站在雲微寒兩邊,對於這種微妙的氣氛也已經有所感知。
青州盜,過了今晚,就將成為一個曆史名詞。
雲微寒對於淩玄翼有著充分的信心。
說穿了,青州盜是青州豪強和青州地方官支持縱容才能發展壯大的產物,之前隻不過是沒有人將青州盜放在眼裏,讓他們縱橫青州,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遇到了真正的殺神王爺,他們的末日就在眼前。
想到昨晚淩玄翼抱著自己哀歎,咬牙切齒地說道從東海回來就舉辦婚禮的情景,雲微寒露出了一絲笑容。別人看他是殺神,可是在她眼裏、心裏,那是她的男人,是她越來越愛的男人。
“韓姑娘!”一聲嬌呼打斷了雲微寒的神遊,她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在一個婆子的攙扶下從山頂上走了下來。
雲微寒皺起了眉頭,從山頂上下來的,這是跟著商隊的客人吧?她素來沒有和這些人打交道,這個女孩子找她做什麽?
萬壽已經上前幾步擋住了這兩個人:“你們是什麽人?有什麽事?”
山路本來就窄,萬壽往中間一站,就將這主仆二人擋在了十幾步外。
少女蛾眉微蹙,雙目含愁,向著萬壽行了一禮:“姐姐,小女是商隊中的客人,想要拜見韓姑娘,還請姐姐通報。”
萬壽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你既然是商隊中的客人,就應當知道規矩。有什麽事情就去找管事的說,我們姑娘不管這些事情。”
少女仰著白淨的小臉,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姐姐,小女隻是仰慕韓姑娘的風姿,想要和韓姑娘說幾句話而已。還請姐姐通融一二。”
萬壽冷冷道:“既然無事,就更不要來打擾我家姑娘了。”她用冰冷的目光掃了掃這主仆二人,“請你們速速回到自己的住處,不要在外邊隨意遊蕩。”
大戰在即,誰有心情陪著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說什麽話?再說了,就算是郡主無事,也不會隨便到誰想和郡主說話,就能跑來說話的。
陸雪霽拉了拉張開嘴巴準備攪鬧的張婆子,拿過她胳膊上的小小布包,雙手捧給萬壽道:“這位姐姐,既然如此,就請你把這個交給韓姑娘可好?”
萬壽警惕地躲過了她的手,心中鳴起了警鍾。這小姑娘和郡主素昧平生,無端端地送什麽禮物給郡主?萬一要是什麽不好的東西……
她伸出手將陸雪霽手中的布包推了回去:“素不相識,我家姑娘怎麽能收你的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張婆子急道:“你這丫環好生無禮,我家小姐也是官家小姐,不過是旅途無聊,想要找韓姑娘說說話兒罷了,怎麽你連通報一聲都不肯?難道你家主人就沒教過你待客的規矩?我家姑娘送你家姑娘的禮物,你家姑娘還沒說什麽呢,你就拒絕了,難道你還當得了你家姑娘的主了?”
張婆子說話快,聲音大,聽起來就像是吵架一樣。雲微寒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這主仆二人。
陸雪霽連忙拉著張婆子道:“張媽媽,你不要這麽說。韓姑娘身份高貴,是我不該高攀。”她泫然欲泣,哽咽著說道,“我給韓姑娘送禮也確實冒昧了些,也難怪這位姐姐不肯接受。隻是,誰讓我如今落到了這個田地呢,如果不來求韓姑娘,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能幫我了。”
張婆子憐惜地拉著陸雪霽的手,大聲叫道:“我可憐的小姐啊,你原本也應該是官家小姐,合該穿金戴銀,嬌生慣養的。誰知道如今落得個含羞忍恥、求人幫忙的地步,還被人這樣對待,連個麵都不給見啊。我的小姐的命真苦啊!”
她的嗓門本來就大,這麽故意吆喝一番,幾乎半個山腰的人都向著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陸雪霽低著頭,發出嬌柔的哭泣聲。
雲微寒看著這兩人唱念俱佳,心中冷笑,這是想要求人?求人要這樣耍心眼?要這樣暗示她看不起落魄的官家小姐?
那婆子口口聲聲說這小姑娘也是官家小姐,就是說給她聽的吧,畢竟就算她如今的身份韓微雲是滄溟商行大當家的未婚妻,卻終究是商人的身份,比不得官家小姐高貴。
雲微寒向著萬壽點了點下巴:“讓她們過來。”她倒要看看這兩個人鬧出這一場是想要做什麽。
萬壽聽到雲微寒的命令,向旁邊一側身,示意她們兩個過去。
陸雪霽還不忘對著萬壽行禮道:“有勞姐姐了。”
張婆子則直接拉著陸雪霽從萬壽麵前走了過去。
雲微寒身材高挑,幾個丫環給她準備的騎裝都是些顏色鮮亮的,今日她穿著一身亮藍色的騎裝,負手站在一棵大樹旁,整個人看起來分外大方颯爽。
陸雪霽隻是遠遠望見過雲微寒幾次,都是雲微寒騎著馬從她的車旁一掠而過,雖然印象中的這位“韓姑娘”確實容貌美麗、騎術高明、性格狂野,可是卻從來沒有真的當麵仔細看過她的長相。
今天終於有機會走到了韓姑娘麵前,陸雪霽忍不住心中的激動,一雙眼睛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和她想象中不同,這位韓姑娘站在那裏的時候,一點也看不出來什麽不守規矩的樣子,她姿勢優雅,麵容沉靜,一看就是大家風範。尤其是那張臉,五官精致,眉目如畫,清麗之極。
陸雪霽本來對於自己還有八分信心,想著這位韓姑娘喜愛跑馬射箭,必然是性格豪爽、大大咧咧,而她自己嬌嬌弱弱、細聲細氣,這樣一對比,淩三爺多少要對她產生一些好奇心。男人哪個不喜歡女孩子嬌嫩可愛、依賴他們的?一來二去,就能在淩三爺心裏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
到時候,她在韓姑娘麵前講講自己的悲慘身世,再好好伺候她,讓她可憐同情自己,將自己帶在身邊,經常能夠見到淩三爺。這一路上既無父母監管,也無鄉裏旁伺,正是一個好時機。等到淩三爺對她有了好感,她到了海州城,就假作尋親不遇,無處棲身,淩三爺總不能見死不救。
到時候,她隻要跪在韓姑娘麵前,求她收留自己。然後表明自己隻是為求生路才來做妾,絕對不和她爭寵,隻求她像養隻小貓小狗一樣,不要讓她凍餓而死就行。想來有了前麵這些感情基礎,韓姑娘也不會將她掃地出門。
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看誰的手段高明了。
可是,看到這位韓姑娘的麵容的那一刹那,陸雪霽心中突然沒有了把握。
可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也不容得她退縮,陸雪霽露出一個最最真誠的笑容,走上前去向著雲微寒行禮道:“小女見過韓姑娘。”
陸雪霽打量雲微寒的時候,雲微寒也在打量她。
陸雪霽個子不高,嬌小玲瓏,麵容秀麗,眉目含愁,看起來十分嬌弱。可是,一個有膽量帶著一個婆子就跟著滄溟商行的商隊跋涉數千裏的少女,怎麽可能真的是個嬌弱性子呢?
她的眼神中有些雲微寒並不陌生的東西,野心、自信、期待,雲微寒在雲輕染和虞三娘的眼睛中見過,看來這是她們的同道中人。
雲微寒並沒有回禮,而是十分倨傲地背著手問道:“就是你要見我?有什麽事情?”
陸雪霽沒想到雲微寒這麽不友好,她咬著下唇站直了身:“小女冒昧求見,隻是想著這一路受了貴行的庇佑,十分感激,無以為報,隻能做了一點小東西,送給韓姑娘,略表心意。”
她再次將小布包雙手捧起:“小女手工粗陋,還請韓姑娘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