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母子反目
賀清韶腳步沉重,麵色如鐵,頭上的旒冕有些歪斜,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二玉珠也無法掩蓋的一大塊淤青。
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被人一拳打在了臉上。至於是誰幹的,不用說,當然是暴怒的定南王。
太後鬆了口氣,定南王沒有殺了皇帝就好,隻要人還活著,一切就都有商量的餘地。而且,以定南王的性子,既然最狂怒的時候都沒有殺了賀清韶,恐怕他也有很深的忌憚,不想承擔難以控製的後果。這樣,雙方的商談就更有成功的可能了。
淩玄翼抱著雲微寒,嘶聲問道:“賀清韶!本王自問,沒有任何地方對不住你!你為何行此禽獸之事?你意欲辱吾妻,害吾命!今日之事,我淩玄翼與你不死不休!”
他暴怒的吼聲在大半個皇宮中滾滾而過,讓所有前來參加中秋夜宴的勳貴官員都聽得清清楚楚。
太後心下大急,這樣喊下去,整個京城都要知道了,皇帝的行為該如何遮掩?
太後連忙安撫淩玄翼道:“定南王,你先冷靜一下,這一定有什麽誤會。哀家在這裏保證,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她回頭拉了拉沉默不語的文柔公主,急促地說道,“文柔姑姑,你幫哀家勸勸定南王,讓他冷靜一下吧。”
文柔公主從進了春容閣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說一個字,隻是默默地看著一切的發生。
即使是她的親生兒子抱著兒媳從春容閣正房破窗而出,即使是她的親生兒子目眥欲裂、暴怒欲狂,文柔公主也沒有任何激動和變色,隻是用一雙被眼皮遮了大半的眼睛慢慢掃視著每個人的表情和動作。
太後的乞求打破了她的沉默,文柔公主終於抬起了眼皮,看了看站在院子裏的淩玄翼。
看了看太後滿麵懇求的神色,文柔公主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了淩玄翼麵前,沉著臉說道:“這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嗎?如此大呼小叫,對定南王府的名聲有什麽好處?還不快將這個蠢女人抱回去給醫生看看?”
淩玄翼速度極慢地轉過頭,用一雙猩紅的眼睛定定地注視了文柔公主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慢慢冷了下來:“母妃是讓本王息事寧人,忍辱含憤,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文柔公主看著淩玄翼的眼神,莫名地覺得全身發冷,但仍舊是端著素來習慣的母親架子說道:“本來就沒有發生什麽,王妃不是好好的嗎?你這樣鬧出來,是想要全京城的人都猜測王妃已經失節了不成?那不是逼著王妃去死嗎?”
淩玄翼深邃的眼睛裏仿佛有風暴在醞釀:“母妃,其實我從小就有過懷疑,我是不是你從別人家裏抱過來的。因為我不能理解,如果我是你的親生兒子,為什麽你從來都不肯和我親近。”
“但是看到你費盡心思從各種暗害算計中保護我的努力,我就把你對我的辱罵、毆打甚至眼神中的厭惡全都當成了對我的另一種關心方式。我告訴自己,母妃一定是想用這種辦法逼迫我去學習、去變強、去成長。”
“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並不是所有母親都會對自己的骨肉充滿母愛的,有的人隻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中心,認為所有人都應該圍繞著自己轉,所有人都應該為她的利益而效勞。即使是她的親生兒女,如果擋住了她的道路,妨礙了她的利益,她也會毫不留情地動手將其除掉。”
淩玄翼輕聲問道:“所以,母妃,我已經傷害到了你的利益,讓你不得不下手除掉我了,對不對?”
文柔公主的臉色更加陰沉,兩條法令紋冷冷地動了動:“定南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如果你患了失心瘋,我就讓太後派太醫來幫你看看。”
淩玄翼將雲微寒輕輕的放在地上,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用胳膊摟著她保證雲微寒能夠站立起來,然後用右手輕輕拍了拍身上的蟒袍:“母妃,這件親王袍服是你親手幫我熨燙的吧?”
文柔公主目光一閃,神情卻毫無變化:“我如今的身體,哪裏還能做這樣的事情?如果你因為我沒有幫你熨燙衣服就這樣指責我的話,你真是喪心病狂了。”
淩玄翼發出一聲冷笑:“母妃的身體?八月十三的晚上,母妃用南疆香家的奇門秘藥製成的藥水,親自動手將這件蟒袍全部熨燙了一遍,然後派人將這件蟒袍替換了我剛剛製成的同樣款式的新蟒袍。”
“我原來還不知道這藥水有什麽作用,方才進入春容閣中,才明白了母妃的良苦用心。”
他扭頭看了看站在春容閣正房門前,神色莫測的賀清韶,又回頭看看站在自己麵前的親生母親文柔公主:“袍服上的藥物,遇到房間中的香料,就會發生變化,會將本來就十分霸道的迷香效果擴大十倍百倍!讓人手腳無力,全身發軟,根本不能再使用自己的武功。”
淩玄翼冷笑不已:“否則,對付一個黃毛小子,我還不至於受傷流血,更不會僅僅隻給他一拳!”
文柔公主歎了口氣:“阿寅,你真是想太多了。母親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把這樣的事情安到我的頭上。但是誰都知道,我害了你,沒有一丁點兒好處。”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淩玄翼看著眼前露出看著無理取鬧頑童表情的文柔公主,臉上的嘲諷越來越濃:“是啊,誰也不能相信,一個母親會勾結別人來害自己的兒子,而且她的兒子明明可以給她十分幸福的生活。可惜的是,這樣一個絕無僅有的母親,居然會被我碰到,我也實在是——無言以對。”
太後看著文柔公主和定南王之間的爭執,心中祈禱道祖保佑讓他們母子先好好算賬,不要注意到皇帝的存在。
她盡量悄無聲息地向著呆呆站在門廊下不動的賀清韶走了過去,終於在沒有驚動淩玄翼的情況下來到了賀清韶麵前。
太後伸手輕輕拉了拉賀清韶的衣袖:“皇帝,你還好吧?”
她聲音中流露出的關心和焦急讓淩玄翼帶著譏諷的表情再次看了看文柔公主。這才是母親的反應,無論兒子做出多麽驚天動地的錯事,母親首先擔心的總是兒子的安危。
而文柔公主的眼神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冷漠,即使是親生兒子經受了這樣的侮辱和對待,即使是親生兒子如此憤怒和痛苦,她也沒有一點點觸動,更不要說表現出一點點擔心。
再想想文柔公主事先在他衣服上動的手腳,明顯就是要置他於死地,這樣的母親,有不如無。淩玄翼的眼神冷了下來。
雖然早知道文柔公主這次上京另有所圖,甚至還是要在背後算計他,但是當事實再次擺在他麵前的時候,淩玄翼自以為已經冰冷的心還是有些憋悶和鈍痛。
文柔公主和太後、皇帝之間暗地的聯係他早就知道,然而,直到現在他已經揭開了這件殘酷冷血的事實,他的母親仍舊麵不改色,毫無愧疚後悔之意。
如果沒有身邊這個女人,沒有他的微微的存在,淩玄翼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瘋掉。
他用力摟緊了雲微寒,讓她老實地靠在自己懷裏,澀聲對文柔公主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母親會這樣算計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我知道,我再也不敢讓你出現在我的身邊。我怕我忍不住殺了你,我還不想因為一個冷漠無情、自私狠毒的女人背上弑母的罪名,所以,請你不要再出現在定南王府。”
雲微寒偷偷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摩挲了一下淩玄翼的腰,以示安慰。
將文柔公主留在皇宮,這是他們當初設想的最壞的情況。淩玄翼已經做出了選擇,但是他的心情一定很痛苦。
再次被自己的至親拋棄、暗算,哪怕他決定真正拋棄對方,他的心裏應該也鮮血淋漓吧。
文柔公主目光陰鷙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這是她的親生兒子,也是她畢生恥辱的證據。
如果說在他小的時候,文柔公主也曾經對他有過幾分母愛的話,那麽隨著他的成長,隨著他的強大,隨著他越來越像一個南疆蠻夷,隨著他踏上定南王的寶座,並開始引導南疆走向富強,一次次地將她對南疆的腐蝕計劃粉碎,文柔公主越來越把這個來自於自己的生命看成了自己回家路途上的巨大障礙。
是她賦予了這個男人生命,然而這個男人卻處處和她作對。
她曾經嚐試過,想要讓這個男人站在自己的陣營裏,他們母子合力將南疆獻給賀家,回到京城過著優雅文明的生活,再也不要在南疆這個大泥坑裏齷齪度日。
可是,他卻不肯配合。
不但不配合,還對她的人下了重重的殺手。
早該知道,不管是夫妻還是母子,在巨大的權力麵前都根本不值一文。既然兒子能夠對母親出手,那麽母親為什麽不能對兒子下手呢?
聽到淩玄翼驅逐她出定南王府的話,文柔公主冷冷地笑了:“我這輩子最惡心的事情就是被人稱為‘定南王妃’,你以為我喜歡住在什麽‘定南王府’裏?我姓賀,我是賀家的文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