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我選擇毓璟
我死死抓著抱住我的男人的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驚慌蔓延侵襲了我,他一直在低聲的哄著,叫我的名字,“宛宛,宛宛別怕,我在。”
就像對待孩子一樣,溫柔而耐心,我終於有了一點勇氣看向那邊打我的貴婦人,她仍舊無比傲慢,倒是他身邊的男人,忽然臉色變了變,在傾身過來仔細辨認了之後,他身子軟了軟,攬住他妻子,耳語了兩句,那貴婦人蹙眉,“那有什麽,他是內地的,管不到我們台北。”
“你這瘋子!”那男人氣急,鬆開了她,朝著這邊過來,將他口袋中的一包紙巾遞到我麵前,“蔣總,幸會。”
抱著我的男人冷冷笑了一聲,“付總是台北大亨,還認識我嗎。”
“在這邊,哪有不知道蔣總的,就算不曾共事過,也會略有耳聞,我對您,是久仰大名,一直沒找到機會合作。”
蔣華東哦了一聲,“托付總妻子的福,現在這不有機會了。”
那男人反而更加緊張,拿著紙巾的手抖了又抖,蔣華東輕輕將手伸過去,那男人本來以為他是要取紙,不想蔣華東忽然握住了他手腕,我都能看到他用了力氣,手背的青筋完全凸起,男人的慘叫聲連綿不絕在這層樓炸開,像是殺豬一樣,即便隔音非常好,在門內談生意的程毓璟也聽到了,他和那位副總推開門,見到這副場景臉色一沉,急忙走過來,他俯身要將我抱過去,蔣華東忽然抬眸目光迎向他,異常的陰狠,“我將她托付給你,要的可不是這樣受委屈的結果。”
程毓璟的手頓了頓,“這是意外。”
蔣華東點頭,“不錯,程總信不信,我可以讓這樣的意外,在你的公司上演無數次。”
程毓璟將手徹底收回,“公事上,我和蔣總勢均力敵,說這話未免過早,而且你似乎並無資格怪罪我讓她受了委屈,這段時間她的委屈,可不是我給的。”
蔣華東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將目光再次迎向那男人和他的夫人,他喊了一聲“古樺。”
古樺不知道一直隱藏在哪個位置,在這一聲落下後,他便從人群中擠出,走到蔣華東身邊,“您吩咐。”
蔣華東揚起下巴,朝著另一桶泔水看了一眼,古樺心知肚明,他將泔水桶拿起來,朝著那付總和他夫人潑去,兩聲此起彼伏的尖叫比我的更淒厲,他們在原地不住的跺腳,女人破口大罵,“還有沒有王法了!保安呢?就這麽看著他們撒野?你們吃罪得起嗎!”
這腥臭作嘔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得更加濃重,熬不住的嬌貴太太千金都紛紛回到了包房,隻偶爾探出頭來看看事態發展,蔣華東從古樺手中接過更多的紙和濕巾,輕輕在我臉上和脖子上擦著,我全身都濕透了,伴隨著陣陣惡臭,我都會覺得嫌棄自己,他卻沒有一點厭煩,隻是這樣溫柔的重複為我擦拭的動作,程毓璟也蹲下來,拿著紙巾在我手和背部裸露的部分擦拭。
蔣華東忽然一把推開他,力氣大得我也隨著他的動作顫了顫。
“不需要你。”
付總和他夫人身上還在淌著水,他顫顫巍巍的站在那裏,可能是凍得,因為古樺不知何時將那個包間的冷氣開得那麽足,他們就站在門口,冷得嘴唇都發白,他們想挪開一些,古樺忽然說,“二位,你們這樣欺辱薛小姐,我們蔣總已經法外開恩了,如果薛小姐一會兒說不滿意,二位就等著宣告公司破產吧。站在這裏受點罪,讓薛小姐高興,一切都還好說,二位自己選。”
付總止住了步子,凍得蜷縮在一起,貓著腰,他夫人仍舊不甘心,想必是一個被寵壞的富家千金,她貼著牆壁,躲開了冷氣,朝著蔣華東說,“我不是你們這裏的人,你沒資格對我怎樣,她勾引我丈夫,就是個婊/子,我不認識你,但是妄圖破壞我婚姻的,我都不會輕饒!為什麽別人我不潑,非要對她下手?她沒錯我會這樣做?”
蔣華東沒有看他,用手指輕輕理著我濕漉漉的頭發,將上麵夾雜的蛋殼和菜葉擇出扔掉,他問我,“這樣滿意嗎。”
我沒有說話,他低眸看了看我,發現我的衣服都貼在身體上,露出非常玲瓏的曲線,他的眸子沉了沉,將西服脫下,蓋在我身上,“不滿意對嗎。”
他笑著,回身對古樺說,“怎樣做你看著辦。”
古樺站在那裏思索了一會兒,扭頭對不知何時趕來卻不敢說話的餐飲經理耳語了兩句,經理微微蹙眉,“這樣不好吧。”
古樺冷聲道,“那你覺得怎樣好,能讓薛小姐高興,你就去做。”
經理為難的點了點頭,不一會兒,更多的泔水被抬了上來,古樺在蔣華東身側說,“這個酒店的不多,從外店調來的。”
我忽然很想笑,我睫毛上還掛著眼淚,忽然嗤了一聲,便掉下來,落在蔣華東摟在我胸前的手上,他指尖微微動了動,垂眸看我,古樺長舒了口氣,“薛小姐精神還可以,蔣總不必擔心。”
經理朝著那三名服務生抬了一下手,為首的一個便舉起泔水桶潑了下去,那貴婦人穿著寶藍色的旗袍,上麵找著白色的毛絨披肩,全都濕透了,汙穢不堪,將她醜陋的麵孔襯得更加猙獰,她打罵自己的男人,罵他沒出息,眼睜睜看著老婆吃虧,付總隻是別過頭,臉色非常不好。
待他們要潑第二桶時,我喊住了,那服務生放下桶,我對蔣華東說,“這樣並沒有意義。都不是一般人,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他用指尖抹了抹我的臉,灼熱的溫度將我一燙,我縮回了身體,他向前貼了貼,和我挨得更緊,我推搡著他說,“很髒。”
“我不嫌棄。”
他摟住我,防止我覺得冷,“那這樣,滿意了嗎。”
我點頭,“嗯。”
他說了一聲好,古樺朝等候在一側的保鏢招了招手,他們上來,架著付總和他夫人離開了走廊,直到他們消失前一刻,我還能聽到他夫人怒罵的聲音,說要我好看。
蔣華東特別譏諷的笑著,正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一側傳來一個非常柔弱的聲音,程敏站在那裏,手上拿著一束嬌豔的紅玫瑰,看了看我,微微蹙眉,又看向朝她走過去的蔣華東,“發生什麽了。”
蔣華東站在她麵前,“沒什麽。吃好了嗎。”
程敏點頭,“我們回去嗎。”
“不了,我還有些事,我讓保鏢送你回公寓。”
古樺朝經理使了個眼色,經理帶著服務生疏散了圍觀的部分客人,讓他們回包房吃飯,待到走廊安靜下來,程毓璟走到我旁邊,將蔣華東的西服脫下,扔給了古樺,脫下他自己的,披在我肩頭,他小聲對我說,“非常抱歉,門被關著,我沒有聽到,我會解決,關於付總在這邊和一些其他公司的合作,我會吩咐公關部通知下去,要求他們一律停止,這對於商人而言,是最大的打擊,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我搖頭,“和他沒有關係,是他夫人,剛才蔣總已經替我出氣了。”
另一麵的程敏咬著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說,“報紙登出來了,是嗎。”
“嗯。”
“所以,你就不需要再來看我了,是嗎。”
蔣華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在看到我肩頭的西服不是他的時,他的臉色驟然一冷,“古樺,找一個保鏢,把小敏送回公寓。”
古樺點頭,指了一個保鏢走過去,朝程敏頷首,“程小姐請,蔣總還有要事,不便陪您。”
程敏望著蔣華東一直看著我的目光,苦笑了一聲,便點頭跟著離開了。
走廊裏隻剩下了古樺與我們三人,在詭異的沉默後,程毓璟說,“多謝蔣總及時出手,這一次是我失誤,我可以保證,再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讓薛宛受到傷害。”
“程總拿什麽保證。”
蔣華東冷聲打斷了他,“你不必和我說這些。薛宛隻是你的秘書,程總在公事上,帶她出來應酬,最好保證她的安全,至於其他問題,還是點到為止。比如現在,你的手。”
我低頭去看,程毓璟攬住我的腰,我們以一個非常親密的姿勢靠在一起,我下意識的想要避開,忽然目光看到了盡頭剛等到電梯進去的程敏,她一直望向這邊,如果不是保鏢出聲提醒,她也許都沒有關注電梯。
我逃離程毓璟懷抱的動作戛然而止,我看著蔣華東說,“我問你一句話。你愛程敏嗎。如果有機會離婚,你娶她還是娶我。”
古樺非常緊張,他看著蔣華東,竟然脫口而出,語氣急促的喊了一聲“蔣總!”似乎非常怕他說什麽。
蔣華東看了他一眼,抿著嘴唇,我等了許久,他都沒有說話。
程毓璟輕輕拍了拍我的背,仿佛怕我受不了,其實我早知道我愛的男人多麽深沉和冷漠,一次又一次,我似乎習慣了,在這一刻,我並沒有覺得多麽疼痛,我隻是有些傷感,有些遺憾,怪我自己不夠讓男人死心塌地,怪我自己沒有程敏那樣清白的過去。
我的喉嚨因為哭喊過,有些嘶啞,我攥著拳頭,努力讓自己站穩,其實我腿都是軟的,心也幾乎停了跳動,我根本熬不住了,我隻想倒在一片柔軟的地方,狠狠的哭一場,再睡一覺,將這些都當成一場夢。
“程總,我想回家。”
程毓璟非常溫柔的詢問我,“回哪裏。我給你租住的公寓嗎。”
我搖頭,“回你的別墅。”
我說完看著他,“還有我的位置嗎。”
程毓璟非常高興的笑著說,“有,從我讓喬栗離開那一刻起,那棟別墅,除了你,再不會有第二個女人進入。”
“可我暫時並不能承諾你什麽。”
其實我更想說,對待男人,我有點茫然,我發現我並不能看透徹這個物種,他們到底在想什麽,怎樣才算是可以分辨出的愛情與興趣,在我能透徹領悟之前,我再不要選擇什麽。
程毓璟眉目仍舊溫和,“沒關係,我願意等。”
蔣華東聽完我們這番對話後,一直安靜的他忽然懶懶的笑了出來,他的手插在口袋裏,似乎在看著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他說,“薛宛,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麽嗎。”
我沒有回答他,他頓了頓自己往下說,“欺騙和背叛。”
“不隻蔣總討厭,我也是,薛宛也是。你隻考慮到了自己,不願看到什麽,卻忽略了你做的那些事,也是薛宛不喜歡的。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分成那麽多給不同的女人,那你有什麽資格綁住她要求她為你一個人所有。她不是物品,而是一個人,有血肉有有思想,她在付出給你的同時,不該得到你的回報嗎,蔣總,如果有佳人在懷,就請放了你認為不及程小姐重要的女人。”
程毓璟說這些話時,蔣華東的臉色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他看著我,“你自己說。我不需要從別人口中聽到你在想什麽。”
我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程總說的就是我要說的。”
蔣華東哦了一聲,他斜靠著牆壁,摸索出煙盒來,點了一根,刁在嘴裏,他吸著,跳躍的橘色火光將他剛毅的臉龐照耀得更加冷峻,程毓璟扶著我站著,他抽完後,將煙蒂扔在腳下,古樺期間接了一個電話,避到了走廊盡頭的窗口,說完後才走上來,神色頗有幾分凝重,他走到蔣華東耳畔不知說了什麽,蔣華東深深吸了口氣,“是杜三兒做的嗎。”
“具體不清楚,也有可能是薛小姐。”
古樺說完看了我一眼,“薛茜妤小姐。”
蔣華東臉上閃過一抹非常陰冷的表情,他嗯了一聲,“安全送到公寓了嗎。”
“程小姐還在路上,不過快到了,保鏢可以保證她的安全,蔣總放心。”
“我不允許她出事,務必保護好她。”
蔣華東說完再次看向我,“”
我笑了一聲,“你保護程敏,和她寸步不離,卻已經忽略了我五天,在這五天,你從來沒有想過我。程敏在你的羽翼下,永遠不會遇到今天這樣的事,你也不會允許,對嗎。”
蔣華東可能染了點風寒,他攥拳擋住唇,咳了幾聲,古樺過去要為他順氣,卻被他止住了。
“薛宛,我並不想說什麽,但我可以告訴你,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你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程毓璟護著我的手忽然緊了緊,我抬頭去看他,他的眼底有慌張、有期待、還有非常複雜的內容,我咬著嘴唇思索了片刻,“如果你能給我的隻是忽略和傷害,我不願再把我的感情賭注在你一時興起上,我已經退後了那麽多步,我願意永遠屈居在林淑培之下,可我不想和我分享你的還有那麽多女人。所以我選擇和毓璟離開。”
特殊的寂靜後,蔣華東在那邊再次笑了出來,他垂眸看著地麵,光潔的瓷磚上倒映出我和程毓璟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還有他自己,非常孤單的影子,他扯了扯領帶,“毓璟。”
他念了一遍,似乎覺得不能理解,又重複了兩次,“毓璟。毓璟。”
他笑得不能自抑,良久才終於止住。他抬眸看著我,“這是你的選擇。”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是。”
“我尊重你,也希望你不要後悔。”
他留下這句話後,轉身便走了,非常的幹脆,古樺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眼中有憤慨和厭棄,似乎恨不得撕碎了我,他忠心護主,和何言對程毓璟是一樣的。
他們在盡頭乘坐一部電梯離開後,我忽然毫無力氣的滑了下去,即使程毓璟拉著我,我還是坐在了地上,就像渾身力氣和血肉都被掏空了一般。
那是我愛的第一個男人,我在失去了所有後,遇到的第一個給我溫暖對我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