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風口浪尖(1)
大約在三個小時後,手術室門上的燈暗了,我和蔣華東同時朝著裏麵出來的大夫走過去,大夫摘下口罩,看向蔣華東,“蔣總。”
“我太太怎樣。”
“她截肢的傷口有輕微發炎,她昨天和今天都沒有吃藥嗎。”
林淑培匆忙自瀾城趕來,肯定是路上倉促忘記了,蔣華東捏了捏眉心,“嚴重嗎。”
“不礙事,大約需要住院觀察療養一下,她截肢手術是在幾年前,應該愈合狀態非常好,但顯然我看到的情況並不是這樣,她那裏有輕微潰爛,假肢是仿真的,接口按說不會造成感染,應該是藥沒有定期吃、並且心情狀態不佳的緣故。”
蔣華東嗯了一聲,“怎樣調理。”
“心情好一些,盡量滿足她,不要讓她覺得會存在失眠、鬱悶等情況,其實休養身體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長久細致的項目,作為女人,在失去一雙腿後,她的心情一定會陷入低穀,許多為此會選擇自殺也大有人在,如果丈夫身份非常高,妻子更會覺得自卑和慚愧,還會造成精神抑鬱症等等,所以一定要順從她的心態,讓她保持良好心情,這是痊愈的一個重要因素,另外,藥必須堅持吃,可能中藥非常難喝,而且我看了蔣太太的藥方,其中的蟬蛻有一股怪味,很少有人能下咽,但一定要說服她為了身體喝下去,那些藥非常精良,都是助她早日康複的關鍵。”
大夫說完這些後,身後的手術室大門再次打開,幾名護士推著病床,上麵躺著林淑培,她正在打點滴,一張臉非常蒼白,緊閉雙目,我和蔣華東走到旁邊,他低頭看了看,用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多久能醒過來。”
“麻藥藥勁過去後,大約半天左右。”
護士推著她進了走廊盡頭的VIP病房,蔣華東聽大夫交代了注意事項,帶著我進了病房。
有護士在床邊正要給她喂藥,蔣華東走過去將水杯接過,“我來。”
他拿住一枚白色藥丸,塞進林淑培口中,用勺子將水渡進去,看著她喉嚨緩慢的吞咽,再接著喂下一粒,喂好後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這樣靜靜的看著。
古樺從外麵提著蔚嵐居的外賣盒子進來,見到我們相顧無言的場景,微微愣了愣,大概他一直覺得,我隻要在蔣華東身邊,他便不會這樣沉默,總是掛著溫潤柔情的笑意,但實際上,在他虧欠林淑培這一點上,我無能為力。
“蔣總,想到您大概沒什麽胃口,我買了兩份海鮮粥,稍微墊一下。”
蔣華東指了指床頭櫃,“放下,現在不吃。”
古樺將手提袋放在上麵,退到一側,大約沉默了半分鍾,蔣華東忽然回身握住我的手,“你吃些。”
我其實也不想吃,沒有人還能心寬到在這個時候還大吃大喝,畢竟蔣華東之所以那樣說,多半的緣故是因為我,他告訴我,除了婚姻之外,他能給我一切,包括唯一的孩子,所以他堅持不讓林淑培有孕,不管她怎樣卑微祈求,哪怕幾乎要搭上性命,他仍舊不肯,多少我也算一個凶手。
但看著他疲憊的神色,我主動走過去,將其中一個粥碗拿起來,插進去勺子,舀了一些,吹涼後喂到他唇邊,他蹙眉搖頭,我便狠狠抵住他的唇,不肯挪開,他躲我追過去,這樣灑了一些,他終於抬眸看我,“我說了我並不想吃。”
“除了名分之外,你能給我的還有聽我的話不讓我著急。”
蔣華東微微一愣,旋即便低笑出來,他握著我的手吃進去那半勺粥,“你一向清楚,我對你狠不下心拒絕,不管是什麽事。”
我笑著吐舌頭,“對啊,所以我吃定你了。”
我們都將說話的聲音壓得非常低,所以我電話鈴響起時,顯得異常突兀。
我捂住口袋,下意識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林淑培,她安然睡著,我跟蔣華東指了指門口,他朝我張手,我將手機遞過去,他看了一眼屏幕,不語,又遞回給我,我拿著站在門外走廊上,避到一個特別清靜的角落,我接通後,蔡麗麗在那邊非常著急的喊著說,“薛宛,你手中有一份這次南郊地皮損失的報價表,我那一份落在我男朋友那兒了,我現在拿不到,你能送來嗎?程總急用。”
我想了一下,報價表放在我包中,因為作為秘書,老板隨時有需要,我並無法估量他到底在當天需要什麽,所以我全部都帶在包內,而林淑培昏迷惹得我慌了手腳,所以包落在了蔣華東的辦公室內。
“急用嗎。”
“很急,程總沒給你打電話嗎?”
我咬著嘴唇低低的說了一句,“並沒有。”
她那邊沉默了片刻,“那你送來行嗎。”
我說我想辦法。
蔡麗麗掛斷後,我第一時間撥通了何言的手機號,他有兩個,負責公事的白天開機,私人號碼夜晚才用,我分不清哪個是哪個,備注都是他的名字,所以我隨機選擇了一個撥通後,那邊很快便接起。
“你是哪位?”
我微微一愣,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的確是何言,我說,“我是薛宛。”
那邊笑了一聲,“不認識。”
我再次一愣,這分明就是何言的聲音,怎麽會不認識我,今天也不是愚人節。
“何助理和我開玩笑嗎?”
那邊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薛秘書現在難道不是和公司開玩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您如果貴人事忙,大可直接遞交辭呈,我們也好讓人事部準備再麵試新的秘書。”
我心裏咯噔一下,是我又疏忽了,我忘記了請假!從我早晨找到蔣華東一直到現在,一天一夜過去了,我一個電話都沒打過,程毓璟可能怕打擾到我,也沒有聯係。
他那樣顧全我的感受,我卻拿著縱容當護身符。
我非常歉意的對何言講,“是我的問題,請何助理原諒,我馬上去公司。”
他那邊沒有說話,隻是非常冷淡的嗯了一聲,便將電話掛斷了。
我推開病房的門,看到林淑培已經醒了,蔣華東正扶著她的身子讓她靠在床頭,為她身後墊一個靠枕,她不知張嘴正要說什麽,看到我進來,有些驚訝,“薛秘書也在醫院嗎。”
蔣華東替她蓋好被子,“她和古樺以及我一起送你來的。我一個人分不開身,在這裏照顧你,她們忙著其他事務。”
林淑培非常真誠的朝我笑了笑,“多謝薛秘書。”
我有些局促的搖頭,攥著我的裙擺立在門口,像雕塑一樣不敢動。
林淑培將目光移向蔣華東,“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沒事就好。我們是夫妻,不說這些見外的話。”
林淑培眼底有些晶瑩閃爍,她微微低下頭,吸了吸鼻子,可能是蔣華東那句夫妻讓她有些感觸。
女人非常感性,往往男人一句話就能讓她百感交集,很多時候,愛情這個東西,真的比什麽都重要,他對你再好,你如果不喜歡他,怎樣都無濟於事,你如果深愛這個男人,他什麽都不做,隻在你最無助時說一聲“我陪你”,就足夠讓你熱淚盈眶死心塌地。
都是一種叫愛情的東西在作祟,即使你分明了解,也許並不值得。
“餓了嗎。”
他將古樺買的那碗粥打開,用勺子舀了兩下,吹涼後喂到她嘴邊,她滿懷感動的喝下去,看著他的目光深情款款百般依賴。
“我能出院嗎。”
蔣華東嗯了一聲,“一個星期以後。”
“我住在哪裏?”
他喂食的動作微微一頓,“我會讓古樺給你安排一套公寓。”
他說完看到林淑培的臉色失落了許多,他補充道,“我每天忙完會盡量過去看看你,陪你吃頓飯,但我無法留宿,夜晚我要加班。”
她的臉色稍微有了些紅潤,“那也好,我在林府學了幾道菜,想做給你嚐嚐。”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合適站在這裏,影響林淑培這短暫的溫情時光,我咳嗽了一聲,待他們倆人看向我時,我說,“蔣總,蔣太太,程氏有些事需要我立刻趕回去,我就不再打擾了。”
蔣華東將粥碗放在一側,他剛要開口對我說什麽,我朝他眯了眯眼睛,立刻轉了方向對林淑培說,“您好好休養,大夫說您不能受到刺激,心情要好,為了身體您要聽醫囑。”
我這話也是在警醒蔣華東,她還是病人,盡量在她麵前保持一定該有的距離,聰明如他,自然能夠明白,他不再說話,重新握住粥碗,一勺一勺的喂著。
我從病房內出來,深深吸了口氣,我告誡自己,薛宛,你要大度,知道你的身份,明白他們的關係,你不要太貪婪,不要太妄圖,你可以選擇婚姻,但你要放棄他,如果你不肯,就必須接受現有的一切,因為這不是你能扭轉的。
我一路說服自己走出醫院大門,攔了一輛出租,直奔宏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