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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隻要她

  馮可可從床上醒來時,窗紗還攏著,窗子緊閉,空氣流通很慢,隱約能聞到有顧升的煙味彌留,她忽然覺得傷口不再那麽痛了。


  她跳下床,走進浴室對著鏡子看了好半響,裏麵的自己有非常蒼白的臉色和枯燥的頭發,她目光順著臉龐移到胸口,最終定格在大腿根部位,白色的紗布非常安穩固定在上麵,封了兩條膠帶,使周圍皮膚有些猙獰,她輕輕撫摸了一下,仿佛能感覺到顧升帶著幾分憐惜的指尖溫柔的觸摸。


  她捂著自己臉悶悶的笑了一聲。馮可可,你真是病入膏肓。當初怎樣信誓旦旦說,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上任何男人,男人都擅長偽裝,你分不清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越是讓你產生好感的男人越容易欺騙,想要不受到傷害,就必須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


  可顧升大約帶著一把淬了毒的利劍,就這麽插進了她心口,她拔不出來,也不想拔出來,如果前方等待的是死亡,她也會毫不猶豫跳下去。


  她從沒有覺得自己很悲哀,她想她也得到了一切,這世上有幾個女人能活得像她這樣,讓所有男人對自己卑躬屈膝,畢恭畢敬。但她在遇到顧升那一刻,莫名覺得自己好髒,她換下了那一身血腥滿滿的黑衣,用另一個身份接近他,她在半真半假中終於深陷,於是清醒看著自己假戲真做,她愛顧升,近乎殘暴的愛著。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停止這樣荒唐的動情,也許要到死那一天。


  因為人隻要還活著,心髒就會一直跳動。


  永無止息。


  馮可可用冷水洗了一個澡,洗到她嘴唇都是青紫,才穿上衣服從浴室內出來,她走出房門,原本正在輕鬆的梳著長發,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六叔後,身體驟然一僵,她看到茶幾上還有顧升昨晚匆忙離開沒有帶走的領帶,她愣怔住,頭皮隱約發麻,六叔並沒有問到那條領帶,而是掛著微笑抬起頭,靜靜看了她一眼,“洗澡了。”


  馮可可沒有說話,她本能的警惕起來,麵對這樣隨時發狠的男人,她絲毫不敢懈怠。


  六叔笑了笑,“你還是喜歡用玫瑰香的沐浴乳,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改變,人的習慣不會改,大約性格也不會,對嗎。”


  馮可可緊緊貼住牆壁,她一動不動,手摸索到背後掛著的日曆,日曆後是一個她自己挖空的機關暗格,裏麵藏著一把銀針,她腕力在女人中算是一頂一的,可和男人相比,還差了許多,她隻是做了一個最壞打算,假如六叔要對她下手,這一把針至少夠她應對那些保鏢從這裏逃出去。


  六叔捏起那條領帶細細打量著,馮可可看到他這個動作幾乎要窒息,那是顧升那天在茶行係過的,而六叔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他深深凝視著,然後頗有深意說,“你喜歡係領帶嗎。”


  馮可可吞咽了一口唾沫,“偶爾。看我怎樣裝扮,接近什麽人。算是遮掩我女人身份的裝飾。”


  六叔嗯了一聲,他又放回去,“可可你對我忠誠嗎,你不會背叛我對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緩慢走到馮可可麵前,他一把扯過她身體,禁錮在懷中,粗礫的指尖輕輕劃過她白皙麵龐,她身體緊緊繃住,從沒有過這樣厭惡和抗拒他的觸摸,她胃口裏的酸水幾乎都堵在喉嚨,隻要張開嘴,立刻噴濺出來,她死死咬住牙關,六叔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抗拒和生疏一般,仍舊無比陶醉的撫摸著,直到那隻手來到她胸口位置,就要覆蓋上去,馮可可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將身體一偏,六叔的手便擦著上麵落在腋下位置。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以前你不會這樣。雖然你不願意,但你會順從我,會咬牙閉著眼,等我結束。我知道你把這件事看成噩夢,你每一個毛孔和表情都在排斥,可女人一輩子沒有享受過這樣極致的歡愉多麽可惜。想過要不放了你,等你做完這件事,我不再逼迫強留。但你太急了,我不喜歡我的女人背叛我,身體還可以,但你的精神出了問題,我在你臉上看到了從沒有過的光彩,非常靚麗,告訴我是誰給了你這樣的快樂。”


  馮可可低垂著頭,她知道瞞不過,她和顧升的事,早晚都要敗露,隻是沒想,這樣快。不是六叔發現得快,而是她淪陷得快,她想知道天堂是怎樣觸摸到的,為什麽那麽都男人和女人都會在情事上如此瘋狂。她抱著必死的信念留下了顧升,直到滾上床那一刻,她都想,也許這件事的代價就是死。


  她眼睛閃爍著,忽然抬頭,用她從沒有過的決然目光看著六叔,他心裏一震,這樣的馮可可,像極了他亡妻,自信從容,高貴冷豔,不向任何人低頭。


  “我不後悔。”


  馮可可緩慢而清晰吐出這四個字,迎接她的是短暫沉默後非常刺痛的一巴掌,她被打得眼前一黑,搖晃著跌坐在地麵,六叔陰著臉將她提起,死死按在牆壁上,“你再說一遍。”


  馮可可眼前是模糊的,她隻能憑借黑影來辨認他臉部的方向,她冷笑著,“我不後悔和他在一起。”


  六叔不知是氣急反笑,還是喜歡她的傲骨,他看了她一會兒,竟然點點頭,他說,“好。我會讓你看得更清楚些。”


  顧升在離開公寓後的十幾個小時裏,整個人都處於遊離狀態,做什麽都無法投入和專注,滿腦子都是馮可可的傷口,還有她非常輕聲說的那句話。


  為什麽。


  是為了自己嗎。


  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第一念頭不就是為他守貞。


  顧升攥著一杯早已徹底冷卻的茶,像困獸般悶悶的嘶吼了一聲。


  他在這天下午好不容易平息下來一點時接到了一個匿名電話,對方是男人,聲音格外低沉,而且經過變聲處理,以這樣方式接觸人,他腦海中一霎那就想到了馮可可。


  對方在電話中說,“六叔關押了馮堂主,在上海這邊一家廢棄廠樓,目前生死不明,六叔最喜歡折磨女人,而馮堂主之所以得罪了他,是因為你。如果你還想見到她,就不要耽擱。”


  顧升捏住手機,站在落地窗前,望著目光遠處波浪壯闊的車流人潮,“我憑什麽相信你,你是誰的人。”


  對方笑了一聲,“馮堂主和你兩次幽會,我都清楚,第一次在賓館,第二次在她公寓。但我並不是六叔的人,我是跟隨她身邊的打手。你周日要出一批貨,今晚進行最後一次數目清點,了解這些夠了嗎。”


  “這並不足以證明你是來為我通風報信,也許你是六叔派來對我調虎離山的誘餌,我沒有理由相信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隨便你。”


  對方說完掛斷電話,顧升捏著手機,眼前飄忽閃過無數場景,六叔對馮可可,的確從不留情,那次在茶行包廂,她險些被他活活打死足以證明六叔對她沒有情意,不過是寂寞時候的消遣和危難時候的殺手。


  顧升心裏越來越亂,他不能貿然行動,因為六叔是一個非常強勁的敵人,而他手中又捏著馮可可的性命,他也不想牽扯別人,可到了這一步,除了蔣華東,沒有人還能幫他抗衡六叔。


  在他焦頭爛額時,掌心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還是剛才那個匿名號碼,發來一張彩信照片,背景是在黑暗破敗的廠房內,有一處很大很深的沙坑,還有完全散漏的石子和泥灰,馮可可就在這一堆頹敗之中,她嘴上被貼了膠帶,身上衣服狼藉不堪,頭發非常淩亂,靠著一處牆壁角落,她分明還是半睡半醒間,眉團難受得蹙在一起。


  她身手極其精準辛辣,六叔派人和她直接爭鬥未必能贏,大約是博取她信任後灌輸了迷藥,直接不費一兵一卒將她擄走。


  下三濫。


  顧升根本不敢想她到底經曆過什麽,作為黑道第一女殺手,她結下的仇怨幾乎數也數不清,平時囂張到了極限,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在六叔手下人的囚禁中,自然是過不好的。


  一百種可能被顧升想了一個遍,無數怒火將他整個人的理智都燃燒起來,迅速燒成一個生人勿進的火球,他拿手機朝著地上狠狠一擲,聲音驚動了在外麵和鄒浦交待事宜的剛子,他飛快推門而入,見到顧升臉色不對後,轉頭吩咐鄒浦謝絕任何人求訪,然後關住門,走過去將唯一一個能拾起的手機殼撿起來放在辦公桌上,輕聲問,“升哥,是出事了嗎?”


  顧升渾身都在顫抖,他死死扣住桌子邊緣,眼睛掃了一下手機,“你自己看。”


  剛子咳嗽了一聲,“這都四分五裂了,我看什麽?”


  顧升這才看清手機全部被他那一下摔成了碎片,他很久沒有這樣用力的發泄過,沒有任何人和事能讓他的底線崩潰,但這一次,當他看到馮可可那樣狼狽無助的樣子,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她可以將自己全部的理智和冷靜擊潰,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獸。


  “馮可可被綁了。”


  剛子蹙了蹙眉,“她跟你沒關係,她是要殺你的人,她死了對你更好。你隻用專心致誌對付六叔,少了女人少了更大勁敵,從來漂亮女人都是禍水,玩兒玩兒可以,動感情傷身。”


  剛子難得這樣冷靜說一番話,顧升閉上眼睛一言不發,他沉默了良久,不停告誡自己不要分心,不要理會,但最終他還是嘶吼著撲散了桌上全部東西,“我做不到,我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嗎!她跟過我就是我的,我怎樣都會救。”


  剛子看著他扭曲的側臉,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雖然顧升和馮可可的接觸,他都不在場,但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顧升,他一直活得非常瀟灑,從不受羈絆,當初遇到薛宛,他認為顧升栽了,沒想到他還能掙紮著從這段不屬於自己的感情中爬上來,而直到遇上馮可可,大約她才是他真正的劫數和災難,他不是爬不上來,而是根本不肯爬。


  這世上很多人在麵對感情,都並非無法脫身,而是心甘情願深陷,於是才會遍體鱗傷。對待一張情網,斬斷隻需要一瞬間,可慢慢縫合卻需要很漫長的光陰。可人們都怕疼,寧可接受那針紮般的煎熬與啃噬,也不願接受狠狠一刀的錐心與刺骨。


  顧升將公司交給鄒蒲和一名副總,直接趕去了宏揚集團,他到達時蔣華東正和幾名部下在辦公室內說著什麽,臉色並不是很好,幾名部下也都是誠惶誠恐,見到顧升如同見到了救世主,紛紛朝他看過來,蔣華東掃了從門口進入的顧升一眼,將手中文件狠狠朝著桌上一扔,“砰”地一聲,嚇得站在最前麵的女部下身子都是一抖。


  用薛宛開玩笑的話說,雖然蔣華東現在棄惡從善了,但畢竟做了一輩子黑幫大佬,那股能將人逼死的氣焰還是隨時會從身體內躥出來威懾別人,尤其在發火時,他不需要怒吼,隻是平靜的目光盯上你幾秒鍾,就能讓對方感覺到那股侵襲全身的寒意和殺氣。


  “我要的結果不是你們向我推辭是市場的問題,而是這一次的客戶群反應為什麽不如之前。我要你們從自身找問題,而不是推給社會大背景,我也可以這樣管理公司,發不出工資我說是全球經濟危機,你們就會坦然接受嗎。”


  部下輕輕抽出那一份惹得蔣華東大動肝火的報表,“其實相比較這邊同類產品,我們的口碑算是最好,今年目前為止三個季度的營業額比去年還高漲了兩個百分點,您並沒有必要單純看客戶反應強烈與否,我們的貨物內容始終是做良心出品,客戶久而久之會覺得再好都是應該,不會做出很大的驚喜反應。這也是一種商業效果走到高處勢必要下滑的固定趨勢,因為至高點就擺在那裏,任何東西都不可能再衝破上去,又不會停滯不動,也隻能進行非常微小的調整,就是走下坡。但走的趨勢和速度的快慢,影響到企業最終生存,我們幾乎就是在這個位置搖晃,沒有大的波動,那麽宏揚就可以越來越好。”


  蔣華東輕輕敲擊著桌麵,他的目光非常專注定格在報表繁多的數字上麵,一點點對比消化,沉默良久後在部下非常忐忑的等待中說,“成功的企業,是要跳出市場某些方麵的壓製性,我們可以順應,也要遵守市場規則,但不能被這個條框束縛住,我們要在不違背其中規則的情況下適當找尋突破口,才能使企業更加活躍和穩固,大的發展不是市場能給予的,是企業本身的活力和新意,也是客戶群體的口碑,市場隻是承擔我們的載體,不是引領我們完全按部就班的賺這點基數。所謂的商業高風險是要在一些創意上比市場更超前。策劃部不是擺設,客戶部也不是花瓶,安於現狀是最沒出息的人才做出的事,漲了兩個百分點就滿足嗎,就可以原地踏步是嗎。”


  幾名部下抿唇不語,顧升並沒有見過蔣華東這樣嚴厲的指導工作,他有些驚訝,難怪宏揚在最低穀時期又麵臨被恒宛的打壓,竟然還能屹立不倒,生生扛了過來,蔣華東在他管理期間將底子打得非常牢靠,即使再風雲變幻,也比其他企業更穩固一些,不會突然就變成一盤散沙,都來不拯救與規劃。


  “我希望我手下員工時刻都為工作付出全部精力,而不是有一點成績就沾沾自喜以後都吃老本,宏揚不養廢物。”


  蔣華東將文件推到最前麵部下麵前,非常冷硬的語氣說,“都出去。”


  他們拿好各自東西離開了辦公室,顧升將門關住後,非常無奈說,“這麽嚴厲,你想讓你員工都跑幹淨嗎。”


  蔣華東將電腦關上,靠著椅背看著他,“有事就說。”


  顧升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愣了愣,“你都知道了嗎。”


  “除了六叔容不下你,還有你和馮可可的那點風月,我有些耳聞,其餘的我不知道,也沒功夫留意。你以為你是誰?值得我天天忙得不可開交還分心關注。”


  顧升拉過一把軟椅坐在辦公桌前,也沒心情和他拌嘴,而是條理不太清晰的將事說了一遍,蔣華東麵對這樣慌亂的顧升忍不住笑,心裏已經大致明白了,他笑了一會兒便非常冷靜說,“先不要自亂陣腳,你看你現在的樣子,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你已經慌了,從而猜測到底哪方對你更重要,進行更大力度的挾持,你在氣勢上落在對方後麵,後麵怎樣都很難挽救,因為對手和你本身是旗鼓相當,隻能拚冷靜,拚睿智。六叔這樣做,分明是一箭雙雕,你可以選擇放棄貨物去廠房救馮可可,但那批貨立刻會被移交警方,或者他私吞,你的損失除了錢還有其他很多,或者你選擇貨物棄馮可可不顧,女人在這樣情況下很容易絕望和發狠,她會恨上你,而六叔收獲了一個身手智謀都和你勢均力敵且美貌的女心腹,她一定不會再背叛他第二次,因為她認為你不值得。在你存放貨物的地點,六叔也一定有埋伏,你去了是死路一條。怪就怪你不小心,怎麽能讓那麽重要的東西被他打聽到。”


  顧升狠狠攥著拳頭,他眼底都是一片猩紅,“我沒想過我身邊會有奸細,大約是我從港城那邊帶來的手下,早就和六叔倒戈,成了他的人,一直幫他盯著我的動態。”


  “而且這個人並不是能隨時接觸到你的心腹,否則六叔不會派馮可可過來殺你,他早就讓這個人動手了。大約是你在碼頭的工人,了解你每一批貨物進出的時間和內容。”


  顧升不耐而煩躁的擺了擺手,“我現在不想管這些,我要救馮可可!六叔是什麽下三濫你我都清楚,那樣的畜生,我怎麽能放心她在他手上?還不是會被生生折磨死!”


  “她原本就是他的情/婦,說來你才算第三者,你為了救她不要命了嗎。”


  蔣華東的話刺激到了顧升,他忽然瘋了般衝過去,一把扯住他衣領,抬手就要打,蔣華東腳下敏捷的一個用力,踢住辦公桌固定重心利落得朝後一仰,躲過顧升急速而來的拳頭,再反手一勾,打在他胸口,顧升身子一歪,在這時蔣華東腰部用力從椅子上騰空一躍,劃出格外漂亮剛毅的弧度,將顧升反壓在桌上,他冷笑一聲,“事實證明,人一旦處在暴怒和慌張邊緣,不管多麽優秀,都會使你的能力大打折扣,自亂陣腳。我手下留情你都打不過,到了六叔那邊,對手全都奔著殺你的念頭下手,你能以一敵百?”


  蔣華東輕輕鬆開顧升,站在他身側整理褶皺的襯衣,顧升靠在桌上崩潰得攥著拳頭,“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冷靜不了,我的理智都被狗吃了行嗎?幫我一把,讓我把馮可可救出來,算我求你這件事。六叔已經知道她和我在一起過,她背叛了他,他不會容下她好好的,我真怕等我再趕過去,見到的不是那個會和我笑和我打的馮可可,而是屍體,你沒丟過薛宛嗎?你怎麽會不理解我現在為什麽慌!難道隻有你懂得愛,我就不懂嗎!”


  蔣華東沉默聽他說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顧升這樣落魄崩潰的樣子,他忽然覺得很想笑,都說黑道上的男人最無情無義,可一旦他們碰觸到了這根弦,比常人更加瘋狂,他們動不動就可以豁出去這條命,顧升說他寧可放棄這全部,也要救馮可可,而蔣華東清楚,他放棄的不隻是他擁有的東西,也包括六叔最想要的這條命。


  “你認真的嗎。”


  顧升緩慢將放在臉上的雙手移開,露出通紅的眼睛和有些可疑的水痕,“是。我一直認為自己沒什麽可怕,我沒有妻兒,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姊妹,我不在乎任何人對我下手,因為我永遠不會懼怕威脅。但我現在很怕,我要一個完整的馮可可,隻要她能再次站在我麵前,哪怕我們礙於層層阻隔永遠無法在一起,但不管用什麽去交換她,我都願意給予和放棄。”


  蔣華東沉吟片刻,他盯著顧升的眼睛,果然除了誠懇與崩潰,再無其他痕跡。


  蔣華東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雖然你有了軟肋,可這是一件好事。我從不認為那個冷麵的你是一個成功男人,但就算你會失去全部,你可以保護住你心愛的女人,所有人都會認為你還是贏者。”


  顧升從蔣華東的辦公室出來,古樺恰好從另外一間會客廳內送客人離開公司,他走上去為顧升按了電梯,在等候中顧升說,“你們蔣總下午要為我辦一件事,所以公司麻這邊麻煩你了。”


  古樺點頭,“我剛接到了蔣總電話,我這邊會盡力做好。”


  顧升進入電梯,朝古樺點了一下頭,門緩緩合住,古樺有些遲疑看著地麵,他忽然從口袋內掏出手機,撥通了程毓璟秘書的電話,他簡單交待了幾句,掛斷後進入了下一部電梯。


  冉倩看著按下去的手機屏幕有些奇怪,她看向玻璃門內,程毓璟正坐在辦公室內修改一份合約的細節條款,白色襯衣和寶藍色領帶將他整個人都襯托的格外幹淨清爽,世上的男人性格都有不同,可她就覺得像他這樣溫潤如一塊美玉的男子最讓人溫暖心動。


  冉倩敲門進入時,程毓璟並沒有抬頭,可也知道是她,他隻在無意中提及他比較喜歡百合花的味道,是因為薛宛喜歡這類花香的沐浴乳和香水,於是冉倩便拋棄了自己喜愛的那一款蘭花香型,開始使用百合香味的所有女性產品,以致於久而久之,凡是她出現的地方,空氣中總飄蕩著這樣的香氣。


  “有事嗎。”


  “宏揚蔣總助理古樺先生剛剛給我打了電話,他說讓我轉告您,蔣總要幫恒宛顧總做一件事,大約有些危險,今天下午四點多過去,如果到傍晚五點半,蔣總還沒有平安回來,古助理會再聯係您,看看是不是走法律途徑插手這件事。但現在還不可以,因為顧總和這次事件的主導者很多事是不方便警方介入。”


  程毓璟握著筆的頓住,他微微抬起頭來看著冉倩,“這麽嚴重,和蔣華東有什麽關係,顧升與他幾時好到能同仇敵愾情同手足的地步了。”


  冉倩搖頭,“我不清楚,古助理隻交待了我這麽多,他說如果不需要,就當他白說,隻是提前打個招呼,讓您有個準備,如果需要您幫忙,他會再聯係。”


  程毓璟嗯了一聲,他知道蔣華東出手的話,以他沒有完全肅清的黑道人脈與他本身的待事能力,幫顧升度過危機很簡單,而且他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古樺的確是多此一舉,大約他非常出於非常擔心的目的,而程毓璟忽然覺得有些殘忍和下作,他忽然在想,如果蔣華東和顧升都出了事,照顧薛宛的重任,會不會交給他。


  他就能理所應當成為薛宛的保護傘,在這樣接觸中等待一段也許會燃燒起來的感情。


  程毓璟狠狠攥拳,他逼迫自己把這樣不堪的想法排擠出大腦,他怎能這樣想,蔣華東幫他重新奪回程氏,又承諾在他退出商界後將宏揚完全給他,他不可以抱著這樣肮髒的期待去趁人之危。


  程毓璟再睜開眼時,已經緩和了許多,他發現冉倩竟然還在,他朝她點點頭,“你去忙吧,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留意。”


  “需要我通知古助理嗎。”


  “不需要,我自己做好準備,如果用得上我幫忙,他會主動和我聯係。”


  冉倩哦了一聲,她轉身朝著辦公室門口走去,在摸到扶手上的霎那,程毓璟忽然叫住了她,“冉秘書。”


  冉倩的心髒撲騰撲騰的跳動起來,他極少主動喊住她,每一次她都厚著臉皮能磨蹭就磨蹭一會兒,換來的都是他的漠視與不耐,冉倩控製住心裏的激動與狂喜,報紙非常緩慢而冷靜的動作轉過身看著他,“還有事?”


  程毓璟手握成拳置在鼻子下方,“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用百合味道的物品,你並不喜歡這些,為什麽要強迫自己為了迎合我的喜好來做。每個人都應該有她的特殊性,而不是和任何一個與你無關的女人雷同。”


  冉倩咬著嘴唇,帶著顫抖的聲音細弱蚊呐,“可你喜歡…”


  “我是喜歡。”程毓璟語氣格外疏漠,“但我喜歡的是薛宛身上有這樣的味道,而不是你,我會覺得很刺鼻。為什麽你要學她的喜好,你自己有你自己的特殊處,會有人欣賞真實的你。而不是一味效仿別人,東施效顰你聽過嗎,原本東施也有她的長處,可她偏要模仿西施,而西施的擅長並不是她的,於是就會造成非常不好的結果和影響。”


  冉倩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什麽東西扯住了,揪得很緊,她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她強迫自己壓下那股酸澀和想要嚎哭的衝動,扯出一個笑容說,“哦,我知道了。”


  程毓璟從文件中微微抬起頭,他隻看到了冉倩倉皇離開的背影,有些急促和踉蹌,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鏡,輕輕揉了揉眉心最繁重的位置,也好,既然給不了她什麽,不如就這樣幹脆斬斷,她已經在他身上耽誤了四年時光,他實在不能任由她這樣傻下去,他覺得每次麵對她都非常沉重和窒息。


  程毓璟一直等到傍晚五點多,都沒有任何消息,而古樺給他的時間限度是五點三十分,也就證明,那邊並沒有什麽意外發生。


  在程毓璟離開程氏的同一時間,孟莊碼頭六號倉庫的一扇門緩緩被人推開,兩名黑衣保鏢持著短槍走進去,對端坐在軟椅內的六叔說,“顧升不在恒宛,門口沒有他的車,我找一個人問了,早就離開。”


  六叔嗯了一聲,“大約往這邊來。”


  “可時間對不上,他應該都過來了,從恒宛到這邊,最多一個半小時。”


  六叔帶著幾分慵懶靠在背上,他撫摸著腕上精致奢華的手表,似乎在思索什麽,“他不會獨身前來,一定到賭場或者酒吧調集一些保鏢一同過來,不管怎樣,你們記住,不要戀戰,你們打不過他,所有人朝著他一個目標下手,不要弄死,務必留活口,這邊我的勢力還做不到短時間內抹掉一條人命。”


  手下人點點頭,又走出去站在石崗上麵,拿著手機和還留在市區內的人聯絡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夕陽開始下沉,有些等不及的六叔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他看了眼時間後沉聲發問,“顧升還沒有來嗎。”


  一名手下想了一會兒,走過去小聲說,“莫非他從道上聽到了我們要掘他後路的風聲,找地方躲起來了?”


  六叔擺擺手,非常肯定說,“絕不可能,顧升不是遇事就躲的人,他如果這點膽量都沒有,早就被人砍死,還能爬到現在這樣的位置?這件事是我臨時起意,一點風聲都不會走漏,馮可可被我關押起來,沒人能清楚我的目的,除非——”


  六叔衝著門口方向看了看,“除非有奸細捅出去,讓蔣華東截走了消息,他插手幫顧升,那情況就另當別論。”


  六叔話音未落,忽然門口傳來一聲槍響,大約是介於有聲和無聲之間的那一種,足以讓倉庫內的人聽到,卻並不會突兀吸引到別人注意,雜亂的腳步聲此起彼伏越來越快越來越近,霎那間無數道黑影從門和牆壁四麵八方跳下擁入,呈鋪天蓋地的勢態,迅速圍攏在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大門被人踢開,一名黑衣手下持槍進入,緊隨其後是一身黑衣的蔣華東。


  他戴著墨鏡,黑色皮衣隨著灌入的強勁大風拂起非常冷酷的弧度,鋥亮的黑色皮鞋和噴過發膠的背頭將他冷硬到極致的氣勢襯托得寒氣逼人,他將墨鏡摘下,轉手遞給隨行的保鏢,插在口袋內的右手忽然緩慢動了動,堅硬的凸起恰好在身後黃昏陽光透射的中心,分明溫暖卻寒光奪目,他停頓了一下,在六叔所有保鏢無比警惕的注視下,摸出了一盒煙,他笑著點上,叼在嘴角,不屑的掃視了所有人一眼,“我隻是摸煙而已,就這點膽量,還出來混黑道?”


  那些保鏢以為他要掏槍,在看到隻是一根煙後,微微鬆了口氣,道上人都清楚蔣華東的槍法堪比特警百米穿楊,百發百中從無虛射,他手上如果拿著槍,不管是誰都會膽顫。


  六叔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蔣總,沒想到你會來。”


  “你不是想到了嗎,我聽到你在提我,都說六叔有黑道諸葛的稱號,的確運籌帷幄,在這裏足不出門就知道我會過來,如果不是我,你一定會失望,我怎麽能讓你失望。在這條路上你也算我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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