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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隔閡

  林淑培和蔣華東的結婚五周年紀念日,幾乎是瀾城一大盛事,這座城市屬於南省的二線城,並不如上海廣東等地方發達繁華,依靠著江南水鄉,溫潤而乖順,有著自己的情調和節奏,最賺錢的不過是外銷的旗袍、絲綢和絨錦。


  瀾城女婿蔣華東的大名,為這座城市增添了關注和神秘,自然是被無數人奉為一個代言詞,從蔣華東搭乘飛機降落在瀾城機場後,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大批媒體留意和追蹤。


  蔣華東要在這邊停留大約一個星期左右,裴岸南隻跟隨他三天,後天傍晚結束了晚宴就直接回到上海,他要代替蔣華東管理公司直到他回來。


  林府此時非常熱鬧,許多軍區授有軍銜的幹部都在莊園的大廳內和林仲勳道喜,林淑培坐在別墅二樓臥房內,穿著酒紅色旗袍,正在鏡前梳理頭發,等待陪蔣華東出席下午的一個采訪。


  蔣華東站在臥房門口斂了斂神色,抬起手在門上敲擊了兩下,聽到林淑培答複後才推開進入,林淑培原本以為是化妝師或者送禮服的傭人,沒想到竟然是他,她僅僅高興了一秒鍾,便更加失落,他作為她的丈夫,回到兩個人的臥室,還需要敲門嗎。


  好像有兩年多,他都沒有觸碰過自己,就連回來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從不留下過夜,來去匆匆,仿佛外麵生意一刻都離不開他。


  她清楚他隻是在逃避,夫妻小別勝新婚,住下難保不會有肌膚之親,他不願。


  林淑培曾在很多個深夜看著窗子投射出自己的臉龐,她還很年輕,三十多歲,距離衰老的時光還有很漫長的歲月,可她已經栓不住丈夫的心了,她從來都沒有拴住過,蔣華東是猛虎是雄鷹是烈馬,他吸引她是那份從不多看她一眼的冷漠,可冷漠過分,她隻能守著這無法對任何人傾訴的荒唐的婚姻。


  哪個女人不渴望男人的懷抱與愛撫,這於她而言卻成為莫大的奢望。


  她連做夢都夢不到,蔣華東和她,越來越像一部戲中的演員,離開眾人注視,便陌生得無法靠近。


  蔣華東摘下手上的黑色絲綢手套,遞給一側捧著珠寶的傭人,他打量了林淑培片刻,語氣平淡說,“今天氣色很好,可能是這件衣服顯得你臉色紅潤。”


  他說完側頭看著門口往牆根縫隙打蠟的保姆,“小姐起居是你照料嗎。”


  保姆立刻站直身體,“是的姑爺,小姐最近胃口還可以,每天都愛吃涼菜,我就在裏麵摻了一些補身體的野味和藥材,拌著吃也很開胃,還沒有腥苦味。”


  蔣華東點點頭,“辛苦,好好照顧小姐。”


  他說完後從西褲口袋內摸出皮夾,取出一遝錢,大約有三千多的樣子,遞給那名保姆,“你該得的,下次回來我希望可以看到小姐身體更好。”


  保姆推辭了兩句,最終接下,麵上露出喜色,“謝謝姑爺。”


  保姆打好蠟後,下了樓,樓下人山人海,都是來道賀的,借著這個由頭,求林司令辦事,或者幹脆等蔣華東,要求他在上海謀職位塞親戚,蔣華東早就想到了,根本不會下去見他們,就隻好待在房間內。


  裴岸南在二樓陽台上看著樓下花圃,林淑培喜歡侍弄花草喜歡文墨風雅,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才情,裴岸南從前不喜歡這樣的女人,覺得太矯情太柔和,直到遇到林淑培,他才發現這世上任何人的性格與喜好都可以隨著現實而改變,為了愛情,每個人都終將妥協什麽。


  有男仆人從樓下上來,抬起手剛要敲門,裴岸南喝住他,仆人走過來恭敬的垂下頭,“裴先生,姑爺在房間嗎,我要把這個送過去。”


  裴岸南伸手接過,是幾張燙金的請柬,“請柬不是都發出去了嗎。”


  “那是入酒店大門的第一道請柬,為了杜絕一些混入的媒體記者,最靠近宴會大廳的貴賓區,再發第二道請柬,現在管家那邊收到消息,幾名貴賓都到了瀾城,我需要請姑爺看看請柬還有什麽錯漏。就立刻讓司機發到賓客手中。”


  裴岸南隻是隨手翻了最上麵一張,便看到程毓璟大名,他的標注後有攜帶一名女伴入場,他問,“程總帶誰來備注了嗎。”


  仆人打開手中的小冊子,看過後對裴岸南說,“薛秘書。”


  裴岸南的手指一僵,他蹙了蹙眉,讓傭人離開,自己則拿著請柬走到臥房門口。


  裏麵的林淑培已經化好了妝容,蔣華東靠著牆壁一直在看著手機,等化妝師離開後,他揉了揉眼睛,仿佛非常疲倦,林淑培起身在接過他脫下的西服時,不經意看到他鎖骨位置的一縷紅痕,延伸到胸口位置,被襯衣遮蓋住,她心裏一跳,本能的想伸手去拉下看清楚,卻生生在抬起時便頓住,她裝作若無其事把西服掛在衣架上,然後隨口問,“華東,公司的事還好嗎。”


  蔣華東嗯了一聲,“還是老樣子,很穩定。”


  “我聽你電話裏對我說,要在這邊住一個星期,我還以為是公司有事。特意對我父親說了,讓他空出時間等你去找他。”


  蔣華東蹙了蹙眉頭,“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你父親幫忙,才回來討好你小住,是嗎。”


  林淑培腦子是混亂的,她隻想著他那道紅痕是不是意味著他外麵有了真正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所以說話沒有深思熟慮,而蔣華東一慣非常敏感,林淑培呆愣住,蔣華東目光淩厲,看了她片刻,便緩和了下來,他握住林淑培的手,在後者有些詫異的注視下,對她說,“盛夏天氣多變,這邊經常下雨,腿疼的話,記得按時吃藥。”


  林淑培微微有些愣怔,她恍惚想起兩年前他和她大吵,摔碎了一切陳設,之後他對她更是疏遠,卻也沒有再舊事重提,林淑培自己做過的事自然心虛,猜測是她曾經算計他被調查出來,但蔣華東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她的腿,林淑培聽到他主動關切自己,便有了點希望,幻想著他一直都不清楚這件事,她主動環住他的腰,蔣華東麵無表情,沒有拒絕她的親密,林淑培大了點膽子,她告誡自己,隻要他不親口質問,就代表他們之間最後這一點情分不會徹底崩塌。


  她試探說,“華東,等我身體好點,我們就要個孩子,行嗎。我知道你對我沒有過深的感情,我不強求,但我也有壓力,來自家族的壓力,不要等父親問我們,我們措手不及無法應對,華東,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蔣華東心口有些悶,雖然薛宛被他帶回了墨園,現在大約還在等他回去,但他卻禁不住害怕失去,驀地想起最初她離開墨園時的決絕,好像避忌豺狼虎豹一樣,他幾時受過女人這樣的氣,她會離開一次,難保不會離開第二次。


  蔣華東腦仁有些鈍疼,微微垂下眼眸看著林淑培的臉說,“先等這幾天忙過去,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我會適當考慮一下,不過你要養好身體。”


  林淑培嗯了一聲,她咬著嘴唇,再理智的女人都很難做到無視丈夫出軌的痕跡,她知道不要幹預,不要弄巧成拙,但就是控製不了,她和他長期兩地分居,這對於敏感多思又非常確定丈夫不愛自己的妻子來說,是非常大的恐慌,她每天都生活在焦灼中,她以為他這麽多年都潔身自好,在曾經最風光的黑幫生涯中,也不曾有過半個女人,結婚後擔負起的責任和身份,更會讓他選擇克製,但林淑培的直覺卻異常強烈。


  她在蔣華東懷中靜默了片刻,然後問,“華東,你在外麵,自己住嗎。”


  蔣華東身子倏然一僵,因為這一下的顫動,他第三顆襯衣扣子被林淑培的耳墜尖銳處崩開,胸膛完全暴露出來,林淑培看到那上麵有許多條指甲抓出的紅痕,還有一枚顏色淺淡的吻/痕,她瞳孔驟然縮到一起,卻拚命按捺住了那股委屈,蔣華東不動聲色推開她,將扣子重新係上,似是漫不經心問,“誰和你說什麽了嗎。”


  林淑培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握在一起,指甲潛入掌心,疼得她竟毫無知覺,心裏如同灑了一把鹽,他曾在唯一一次激烈爭吵中怎樣說的,他和她結婚至今是忠誠的,他沒有過任何女人,話猶在耳,他卻背棄了。


  能讓蔣華東豁出去理智和聲譽也要占有的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麽安插在宏揚內的眼線還沒有放出消息,是最近才發生的嗎。


  林淑培想到了裴岸南,那個和蔣華東幾乎形影不離的手下,他知道蔣華東一切,不管是公事還是私事,許多逢場作戲要用到的女人,都是他親自為蔣華東安排。


  林淑培想到這裏穩定了自己情緒,她扯出極其狼狽而牽強的笑容說,“沒有誰對我說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我是你妻子,總有這個權利。”


  蔣華東心裏暗暗鬆了口氣,他現在還沒有絕對能力與林仲勳抗衡,他也無法確定薛宛到底愛不愛他,她的若即若離她的清高孤傲讓他不敢賭一把,蔣華東活到三十五歲,忽然有了害怕的東西,他不願有一天被她嘲諷告知,你太一廂情願,我從沒有對你動心。


  蔣華東覺得自己一定會克製不住去殺人。


  他係好扣子,轉身握住林淑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緊了緊,“別多想。”


  三個字,再沒有解釋。


  林淑培在蔣華東走出房間後,苦笑著閉上眼深深呼吸,她恨透了,恨透了自己,恨透了哪個女人。


  為什麽要搶她的丈夫,這天下男人這麽多,怎麽偏偏是她的男人。


  到底要怎樣,還要怎樣才能得到他的感情,霸占他的心。


  她真想殺光全天下女人,那麽他眼中是否就會別無選擇而全部是自己。


  蔣華東走出臥房,裴岸南正拿著請柬翻閱,他見到蔣華東招手讓他到陽台上,然後將窗紗拉好,隱藏住兩個人身體,裴岸南對他說了仆人的話,蔣華東在聽到薛宛二字時,身體不可抑止的僵住,他抿著嘴唇,忽然有些不知怎樣麵對。


  他是那天一早不辭而別,這幾天都沒有打過去一個電話,他不願和她撒謊,他不願欺騙隱瞞,可他怎麽講得出口,他希望自己在她眼中是完整屬於她的,他願意不觸碰任何女人,心裏掏空一切隻裝下她,可這些話他還不敢承諾。他沒有把握,沒有資格。


  他閉了閉眼睛,“有可能我會在晚宴當天離開酒店也不回林府,你替我和淑培還有嶽父那邊解釋一下,幫我頂住,我會盡快趕回。”


  裴岸南聲音壓得很低,“華哥你可不是這麽不理智的人,你要去找薛宛嗎?瀾城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以為你能甩得掉?你不顧及蔣太太,你想過這麽做被林司令知道會怎樣嗎。在他地盤上冷落他女兒你是在打他的臉。”


  蔣華東腦子是混亂的,他隻知道薛宛過來了,他最怕她哭怕她怕自己多情涼薄是玩弄她,他沒辦法承諾任何,他最恨此時左右為難。


  蔣華東心口堵著一大塊巨石,他攥拳狠狠砸向一側堅硬的牆壁,鮮血順著指縫留下來,裴岸南嚇了一跳,他在為蔣華東慌張止血中,聽到他幽幽說,“阿南,我這次真的栽了,情愛真的碰不得,可現在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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