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綿綿細雨周密而仔細地覆蓋住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我坐在這座紅牆黛瓦的精致皇城裏,頭一次覺出了徹骨的寒意。
三年前,我初識晏南殊,那是個清雋少年。
我在雪地裏跪了足足三個日夜,才能說服母後給我賜婚。
我以為那是郎情妾意的一場婚姻,卻不想,竟是我此生悲劇的起點。
彼時的我不知道,他有妻室,甚至還有著自己的孩子,而我的母後,為了她女兒的願想,下令奪走了她們的性命。
直到我的孩子出生,我親眼看著晏南殊活活悶死了他,然後用著最為致命的話語同我說:“阿寧與我有長相守之約,孟亭西,你永遠也不能拆散我們。”
在我的咄咄逼問下,母後告訴了我一切真相。
我無意毀掉晏南殊的幸福,為了贖罪,我隻能一死。
可晏南殊奪走了我的孩子,奪走了我最後的癡念,我不能允許自己心軟。
雨勢終於變大,沉沉落在青石板上,叩擊著人心。
恍惚中,長安初雪紛飛,少年長身玉立,執傘朝我款款而來:“姑娘,我並沒有錯拿你的傘,你看,這上麵,是我的名字。”
晏南殊,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一見鍾情,是怎樣一件令人雀躍的故事。
可你再也不知道了……
——
王德勝幾乎把持了整個朝政,晏南殊能一洗血仇,是虧了王德勝的支持。
可我父皇在世時,一直待他不薄。
人心易變,我死過一次,才徹底看清。
可那又怎樣?我隻是想活著而已,王德勝與晏南殊之間的恩怨,從來不是我關心的。
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上一世我便知道,晏南殊於情事上,一向不會上心,從他要我的那一夜後,晏南殊便不曾踏進後宮。
已經兩個月了。
蠱毒發作得愈發頻繁,可我連晏南殊的麵也見不著。
“春,”我喚來貼身宮婢,“你讓王德勝將長樂宮的那把琴取來。”
春進來時,我正拿著一支點翠玉搔頭刺向眉心。
她明顯嚇得不行:“貴人您這是何必?”
我笑而不答。
我見過寧故的畫像,她的眉心,就有一道傷疤。
我也終於活成了她,用著亭西這個名字。
晏南殊的用意何在,我不知道,也許是為了警告王德勝,也許是,他到底對我的死愧疚著……
嗬!
在晏南殊的書房裏,滿屋子都是寧故的小像,所以他從不肯讓我進去。
也隻有當初的我愚鈍,所以那樣輕信晏南殊。
他那樣恨不得我死,怎麽會歉疚?
無論是晏南殊,還是王德勝,這一次,我隻信我自己!
王德勝一向對我有求必應,那把琴,很快就到了我手中。
長相守,是晏南殊與寧故誓言的信物。
可我不會彈奏,確切來說,我不會碰這把長相守。
所以我把它砸了,春攔不住我,嚇得一臉蒼白無措:“貴人,這是先皇後最愛的一把琴,皇上一直不許人進長樂宮,就是因為這個。”
寧故是晏南殊唯一的皇後,可我孟亭西,生前遭他冷落,死後無名無分。
十裏紅妝,下場原不過如此。
我說:“我知道。”
晏南殊闖進棲遲殿時,一臉怒氣,周身寒意環伺,驚得春魂飛魄散。
他一手掐住了我的脖頸,攫住我的呼吸,恨意從齒縫中一字一句迸出:“你好大的膽子!”
晏南殊的手一寸寸收緊,我甚至能聽到骨節錯聲,想見他使的力氣之大。
春很是護主,哪怕她真正的主子王德勝此刻正一臉平靜地望著我的處境,然而春還是跑過來,跪下祈求著晏南殊。
我不許她這樣沒有骨氣:“別……”求他。
一語未落,晏南殊率先鬆開了手,紅著眼眶去捧那把斷成兩半的絲桐。
驀地,他回頭,雙眸帶著嗜血的紅,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我:“你臉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