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說,孟亭西,你果然是舍不得死的。
那樣篤定了,就因他恨不能我死得幹淨,形銷骨化,從此在這世間消散無蹤。
晏南殊胸口還在淌著血,可他從榻上起身,連傷口也顧及不得,便硬從王德勝手中將我扯拽著到身側。
“蟄伏於盛夏,藏華於當春。孟亭西,你好深沉的心思!”
這樣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遮掩不住的諷刺意味。
“是!”晏南殊力道大,幾乎要將我胳臂捏碎才罷休,我硬挨著,哽著脖子道,“晏南殊,我要你再一次嚐嚐,什麽叫做痛心。”
我現在才知,晏南殊哪裏是同意與我合作?
他不過是將計就計,讓我自露馬腳,證實我是孟亭西不假。
弑君的罪名扣上,縱王德勝權傾朝野,也得飽受非議。
一箭雙雕!
晏南殊,究竟誰的心思更為深沉?
我沒忘記,我如今頂著的,是寧故的容貌。
他說過,寧故死相極其慘烈。
那麽,我死了,晏南殊親眼看著擁有這張臉的生命逐漸消失在他跟前,他會不會心痛?
如我親眼看著他死時一樣。
那樣痛楚,像淩遲,卻又帶著變態的快意。
至少,最後一眼,是他。
我瞧準了床角尖銳處,迅速從晏南殊手中掙脫,一舉奔去——
“孟亭西,你別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晏南殊攫住了我的身軀,力氣之大,微顫的手指似乎害怕,卻又無情得讓人寒心。
他用盡了刻薄話語,一寸寸地將我最後的尊嚴踐踏於地:“你頂著阿寧的臉,還敢在我跟前尋死?”
果然,他看重的,到底還是這張臉——能讓他睹麵思人的臉龐。
“晏南殊,我們早已兩清,我不欠你!”
他縱然失去妻兒,可我也並不好過,要我做一個盛裝寧故麵容的容器,我做不到!
似乎被我淒哀語氣感染,晏南殊微微張口,嘴唇囁嚅了下,此時,打外麵闖入的羽林衛卻猛一抱拳:“稟皇上,叛臣王德勝已捉拿,還請皇上發落。”
一瞬之間,晏南殊倏然抿唇,周身氣溫驟然降低,冷得我禁不住一顫。
他攥緊了拳頭,極力隱忍著,頂著後槽牙一字一句吐道:“將王德勝收押,等候發落。”
王德勝至始至終也沒一句辯駁話語,隻是依舊瞧著我,眼神嘲弄不掩。
“孟亭西,我給了你這張臉,就不欠你了。”
什麽?
可當我想要一探究竟之時,殿門卻又忽然重重關上,帶著陳舊厚重的木門聲響。
王德勝被人拖帶離去,連笑聲也散在濃黑夜裏。
終於,一切歸於平靜。
可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晏南殊卻驀地將我抵在了擺置有蟠螭燈的沉香木桌上。
燈落,燭火盡滅。
他欺身而上,一雙手在我臉上骨骼交接處摸索著,似乎在找尋著些什麽蛛絲馬跡。
指甲狠狠紮進我的皮肉當中,帶來刺辣痛楚,脖頸處似乎有溫熱粘稠液體淌出,如同岩漿,狠狠澆在我的肌膚之上,最後,熾痛蔓延至心尖。
疼!
晏南殊歇斯底裏地大力吼著:“你分明不是她,為何還要承認?”
我吃吃笑起來,最後任由視線模糊:“晏南殊,我就是孟亭西!讓你恨得咬牙切齒的孟亭西!可我又有著寧故的臉,怎麽?是不是想殺了我?”
“可你下得去手麽?”
我一字一句傾吐著,而晏南殊卻似被我這樣的尖酸刻薄激住,雙目頓時變得赤紅。
他驟然大笑,沉重軀體再一次壓著我,掐著我的下顎,仔細端詳著:“是!我是舍不得!”
晏南殊力氣極大,我清晰聽得骨頭碎裂聲響起,他極盡:“可孟亭西,阿寧的臉,你還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