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病人
太久沒有接觸陽光，陡然間拆了繃帶，接觸到暖暖的光線，坐在輪椅裏的人一下子精神了許多，她的傷勢已經可以恢複到自己推著輪椅在花園中散步了。
她輕輕摩挲著輪椅上的花紋，眼角眉梢帶著幾分溫柔的笑意，活著，真好。
一個皮球滾到了她麵前，隨之出現的還有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兒，男孩穿著白色襯衣，黑色哈倫褲，粉雕玉琢的臉上帶著幾分好奇。
“你就是周瑩姐姐嗎？”
周瑩有些詫異，下意識地點點頭，“你怎麽知道我叫周瑩？”
男孩兒有些得意地揚起唇，“我媽咪說，這裏長得最好看的姐姐就叫周瑩，我這麽一瞧，就瞧見了你。”
她啼笑皆非，這麽小的孩子，套路就這麽深，可真是令人不能小覷啊。
“那你叫什麽名字？你媽咪又在哪兒？”
“我叫唐天賜，我媽媽叫唐語欣，她就在那裏。”他小手一指，一個容貌清麗的女人出現在她麵前。
周瑩渾身一震，眼眶有些濕潤，“唐小姐——”
“叫我欣欣吧，”她抿嘴一笑，摸了摸唐天賜的腦袋，“天賜，媽媽要和周瑩姐姐講幾句話，你先自己玩兒去。”
唐天賜答應了一聲，抱著球跑遠了。
“小少爺和顧先生長得真像。”周瑩由衷地感歎。
“是啊，所有見過他們的人都這麽說。”她看著在陽光中笑得天真燦爛的唐天賜，唇角浮現出溫暖的笑容，“對了，我聽說你傷勢好了一些，所以帶了一些親手做的甜點來看看你。”
她接過點心，感激涕零，遇到唐語欣，真是她來到A市最幸運的一件事了，對了，既然她來了，那麽他是否也來了？
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唐語欣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抿著唇，輕聲說道：”既然想他，為什麽不給他打電話？“
被看破心事，周瑩瞬間慌亂起來，“我……我沒有……”
“其實，周亞夫現在已經威脅不到你了，你在A市隨時都可以開始新生活。他救了你，你報答他，這不是很理所應當的事情嗎？如果你一直這麽畏懼，將來他身邊有了其他女人，你還會有機會嗎？”
周瑩呆呆地坐著，雙手無助地揪扯著衣角，唐語欣的話切中了她心裏最在乎的一點，是啊，她在自卑什麽？既然現在沒有了牽絆，為什麽不能去追逐心中所愛？
“謝謝你的寬慰，等出院以後，我會鼓起勇氣的。”她咬著唇，一臉真誠地向她道謝。
唐語欣搖了搖頭，笑著替她披上外套，“起風了，我送你回病房。”
她推著輪椅，剛想喊上唐天賜，忽然發現一直在附近轉悠的小家夥不知道去哪兒了，她以為小家夥又是像平時一樣，頑皮跑得遠了，於是揚起聲音喊了一聲，“天賜？”
不遠處圍滿了一圈人，有人匆匆與他們擦肩而過，朝著對麵跑去，她覺得奇怪，一把拽住一名路人，“請問，那邊發生什麽情況了？為什麽大家都朝那邊走？”
“哎呀，你沒聽說情況嗎？出大事兒啦！醫院裏跑出來一個精神病人，這會兒不知怎麽的，挾持了一個小孩兒，正抱著他當玩偶戲弄呢！”
唐語欣臉色劇變，心髒仿佛被一柄大錘擊中，她匆匆看了四周一圈，觸目所及之處都沒有看到唐天賜。
天賜是個乖孩子，不管跑得多遠，隻要她喊一聲名字，他一定會跑回來的。
“欣欣，別管我，你快去看看！”周瑩急得推了她一把。
她如夢初醒，機械地撒了手，轉而跟著人群一起朝圍觀的地方跑去。
拚命地擠進人群中，唐語欣踮起腳四處打量，果然發現一個身穿藍白條紋病號服的老年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坐在花壇旁邊，像哄嬰兒一樣地哄著那孩子。
一看見那孩子的穿著，唐語欣腦袋就轟隆隆炸了，天賜，是他！
她急了，拚命地衝唐天賜揮手，“天賜！媽媽在這兒！”
聽說孩子的媽媽來了，眾人紛紛讓開一條路，讓她擠了進去。
那女人警惕地看著人群，越發把唐天賜抱緊了，“你幹什麽？這是我的孩子，你們誰敢過來搶，我就抱著他一起去死！”
“媽媽……”唐天賜乖乖從女人懷裏鑽出腦袋，不哭也不鬧，一雙幹淨澄澈的眼睛看上去令人十分心疼，“媽媽，別擔心，這個阿姨不會傷害我的。”
唐語欣心裏跟針紮似的，恨不得衝上去就把唐天賜奪回來，可又擔心刺激到女人，隻能咬牙，按兵不動，小聲哄勸著，“天賜，你小心，可千萬別傷著自己。阿姨生病了，你要好好哄著阿姨，知道嗎？”
“你才生病了！我沒病！”那女人抬起頭，目光凶狠地瞪著唐語欣，“你們都是壞人！我這就帶我兒子走！”
她抱著唐天賜剛站起來，圍觀群眾們齊齊驚嚇得擋住了去路，誰也不知道一個精神病人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就這樣放她走了，隻怕這孩子會受到傷害。
唐語欣咬牙看著他們，心裏焦慮得很，好在警察和醫生護士全都聞訊趕到，把四周圍得跟鐵桶似的。
“你們……你們全都想要搶我的孩子！別過來！再過來我真抱著他死在這裏！”見人群嘈雜，不斷有人朝自己逼近，她受到了驚嚇，拚命地退後。
唐天賜抱著她的脖子，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機靈地打量著四周情形，見醫生和護士們一個個想要往前衝，警察們端著槍在後麵瞄準，他有些發愁地歎了一口氣，可愛的小臉蛋上露出了一絲不滿。
“媽媽，這群大人看起來是不是很蠢？你明明沒生病，他們非說你生病了。”他低頭看著女人，煞有其事地說道。
那女人大喜，“兒子，你終於肯喊我媽媽了？”
唐語欣有些傻眼，很快又明白過來，她這個聰明兒子想必又有什麽主意了，她伸手攔住警察們，沉聲道：“先別過去。”
警察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可這名病人之前已經攻擊過好幾個小孩了。”
“我相信天賜。”她斬釘截鐵地表示。
“媽媽，我肚子痛，我想去廁所。”唐天賜不理會嗡嗡吵雜的人群，摟著女人的脖子，認真的說。
女人抱著他，樂嗬嗬地朝洗手間跑去，“好，咱們去把尿尿。”她屁顛屁顛的背影看上去，和任何一個有了孩子的母親一樣平凡，絲毫看不出是個病人。
唐語欣有些同情地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問道：“她究竟因為什麽情況才會變成這樣？”
一旁的醫生歎了一口氣，“她也是個可憐人，生了個兒子，兒子不肯認她，丈夫也是個三心二意，在外沾花惹草的。”
“看她的年紀，如果她現在有了兒子，應該也跟我一般年紀了吧。”唐語欣想不通，什麽樣狠心的人會不要自己的母親，狠心把她丟棄在這樣的環境裏。
醫生抿了抿唇，搖了搖頭，“誰知道呢。這位病人當初是我們院長接收的，具體身份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隻希望她能夠別傷害天賜。”
“放心吧，我看她隻是想抱一抱天賜。隻要天賜能夠接受，我也沒什麽意見。”
說話間，那老年女人已經牽著天賜從洗手間走了出來，見他襯衣上有褶皺，她忽然蹲了下來，溫柔地給他整理著衣服，像極了唐雅小時候照顧唐語欣那副模樣。
“都散了吧，沒什麽大事，等她累了，你們再送她回病房。”唐語欣淡淡地說著，朝兩人走去。
見她靠近，那女人又緊緊地抱住了唐天賜，不過這回，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卑微的哀求，“別搶走我的兒子，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好不好？”
她當真跪下來要磕頭，唐語欣怎麽忍心讓一個跟唐雅差不多歲數大的女人這樣哀求自己？她瞬間心軟了，用力扶住她，柔聲道：“天賜是個好孩子，他喜歡跟你在一起呢。你要是想讓他多陪陪你，我會答應的。”
“真的？”她睜大眼睛看著唐語欣，仿佛不敢相信她會真的答應，半晌，她渾濁的眸子裏流下了兩行眼淚，渾身哆嗦著，隻是抱著唐天賜發抖，“謝……謝你……”
也許她此刻的感激是一時的清醒，又也許她從來就不曾真的瘋過，唐語欣呆呆站在身後，看著那個瘋女人抱著唐天賜，溫柔地哄著他，自動地朝著醫院精神病房走去，忍不住鼻子一酸，抬腳跟了上去。
她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外，看著那個女人喂天賜吃東西，陪他做遊戲，天賜看起來也不怕她，在她身上爬上爬下，還拿了一本故事書，央求她講故事給他聽。
“她看上去，不像是有病。”唐語欣抬頭看向一旁的院長，他也是為了這個女病人匆匆趕來的。
“院長，她的家人既然還健在，為什麽不找人幫她接回去？”
院長抿了抿唇，苦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想？她在這家醫院已經住了二十多年了，如果那家人想來接她，早就來了。”
“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麵子，肯讓你留下一個正常人，在這裏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她目光敏銳地盯著他。
院長不肯與她目光對視，隻是轉身沉默地離去。
唐語欣慢慢回過頭，看著那女人坐在鋼琴旁邊，居然流暢地彈奏出了一曲貝多芬的樂章，她彈奏鋼琴的模樣，看上去美極了，側麵有氣質又有風韻，哪裏像是精神病人？
唐天賜坐在她身旁，拚命地拍著小手，“奶奶真厲害！”
女人抿嘴一笑，摸著他的腦袋糾正他，“不許叫奶奶。書航，你要叫我媽媽才對。”
石破天驚，仿佛一道雪白的光從她腦子裏劈過，她呆呆看著這女人無意間吐露出來的字眼，驀然驚住了。
書航？
也許這世上有很多同名的人，可是有能力把親人送到這裏，讓院長守口如瓶二十年多年，名字裏又帶了書航兩個字的，卻隻有一家。
陳家，難道這個神秘的女人跟陳書航有著莫大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