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馬蹄聲“況且”“況且”地響著。
從西域而來的香料、染料、水果、異獸、和寶石被運到了城中熱鬧非凡的西市。
在城西的這座市場內,有著許許多多從西域而來的胡人。
從粟特來的商人既自己把生意從西域做到了大商,又還為往來的商販提供有償的保護。
是以,粟特語便成為了能夠在這裏與絕大多數人溝通的西域語言。
在這裏做生意的胡人,有很多都會與本國的外交使臣有一定的往來。
並且,一些人原本就在兩國互通的馬市裏當差。
因而這裏的人會有許多在商胡人之間的訊息交互。
“聽說了嗎?原來大商的第一戰將愛慕的女人居然就是那個大商第一美人。”
“第一戰將和第一美人,太般配了!”
“還有那北女王國的歸昌王!”
“對對對,我知道!但是北女王國的男人不是男人中的女人嗎?他也配?”
“你可小心著點吧,北女王國的男人打仗可厲害了,還能徒手獵熊!”
熱鬧的市場裏,這些還未必能說幾句商言的胡人在一起做著生意,聊著天。
所謂“大商第一美人”的故事,神都裏的大商子民或許都還不怎麽知道,但晉越縣主的名號卻早已讓這些西市裏的胡人津津樂道了。
畢竟,前有鴻臚寺內官員言之鑿鑿地為她“美言”了七個月。
後又有豹騎將軍在出征前向大商皇帝求娶那位“第一美人”的故事。
這不就說得有鼻子有眼了嗎?
真切可信得很。
“據說那匈人王也想娶她呢,但是女皇帝不讓。”
“據說這位第一美人和大商女人那遮遮掩掩的樣子不一樣,坦蕩得很。”
“是啊是啊,上回我兄弟去靈隱茶樓送馬奶葡萄的時候就見到她了,路都走不動了。她還對我兄弟笑了呢!”
“真的啊?這種好事怎麽不讓我也遇上呢!”
說著,這些正在學習商言的胡人便和彼此交流起了商言的學習心得。
“等等等等,讓我想想那個詞在商言裏叫什麽。叫……叫狐媚子!”
“我可去了你的吧。兄弟,你的商言說得太差了,她那樣的美人,應該叫盛世紅蓮!”
“紅蓮哪有白蓮珍貴啊!”
“我想到了,好像也可以叫掌上明珠!”
若是此時有一位精通粟特語的譯語人路過此處,想必會把頭搖了又搖。
哎錯了,錯了錯了,這些胡人的商言說得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作為北女王國國王的兒子,石汗那最近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由於慈聖皇帝生辰將近,西域多國都向大商派來使團,獻上貢品。
若來的是大國使團,那些來使自是會端著架子的。
然來的如果是菜雞互啄的小國,那便會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說個不停。
聊上一會兒,又瞥他一眼的那種。
若遇上豪氣的,就會在弄清了他確是歸昌王石汗那之後邀他一起去喝酒,先是虛偽地寒暄一番,而後就單刀直入,問他晉越縣主是否真有傳言中的那般貌美。
在所有來到神都的西域使團那裏把趙靈微捧成大商第一美人——這本就是信王門客的詭計!
如此一來,石汗那又怎可能嘻嘻哈哈地應聲說是?
“晉越縣主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但大商的貴族之女向來就不願讓外頭的男子看到她們的容貌。所以,是不是大商第一美人,這個真的難說。”
怎料,一名來自哈喇汗的使團成員直接就捶了他胸口一下。
“石汗那,你不是愛慕那晉越縣主嗎?怎還能說出這種話?太沒擔當了吧?你那定是假愛慕!”
說罷,那人便高舉起酒杯道:“在我眼中,我婆娘就是我們哈喇汗的第一美人!”
在一片起哄聲中,石汗那覺得胸口痛。
各種意義上的胸口痛。
然而那些第一次來到神都的人,還偏偏期待起了被安排在慈聖皇帝生辰時的大朝會,盼望著能在大朝會上見到傳言中的大商第一美人!
嗬,更疼了。
國子監內的那位老師特意舉辦了一場問難會,用以批評神都城內被晉越縣主帶起的“歪風邪氣”,並讓學生們好好說一說如此歪風究竟會引發何種後果。
然而趙靈微畢竟是當今聖上的親孫女,“家風不正”以及“不知廉恥”這種話是斷然不能強加在她的頭上的。
因而那位老師便隻能暗暗地用聖人之言來批評她。
怎料,他的問難會越辦,街上的邪氣就越重!
神都城內出身高貴的女子原本大多都是乘車出行。
或者,頂天也就是戴著縫有長罩紗的帷帽騎馬上街。
可這些待嫁女子的罩紗卻是一日短過一日!
別再騙人了。
讓神都娘子們魂牽夢縈的豹騎將軍喜歡的就是如此坦蕩的君子。
儒生給娘子們走開!
一開始,那罩紗是能遮住小腿的。
後來,罩紗就一口氣短到腰上了,待到策馬時的風一起,就連胸口都會隱隱顯現了。
再往後,她們就幹脆連脖子都不遮了,脖子以下全能看到。
甚至偶有女子連帷帽都不戴了,把晉越縣主當日的模樣學了十成十!
神都郎君如相問,就說晉越身在此!
如此一來,這些國子監裏的學生們又如何還會傻呆呆地坐在屋子裏跟著他們的老師一起批評那些神都貴女?
趕著上街去看都來不及呢!
誰不去看誰就蠢。
國子監的那位老師又是氣得暈倒在地。
趙靈微的日子也不太好過。
因為她那去到大雲寺禮佛的母妃,回府了。
王妃在臨行前給布置的課業,趙靈微是已經完成了。
她把《女誡》和《女德》都抄了一遍,還裝訂成了特別精美的兩冊書。
但佛家最講究的便是“心誠則靈”了。
看看她近來做的那些事吧,她抄這兩本女字開頭的書時,心到底誠不誠,到底有沒有打著壞主意,這不已經是一目了然的事了嗎?
不遮麵當街騎馬,有了。
在外會見一群陌生男子且報出自己名號,有了。
帶壞城內風氣,也有了。
如今,即便趙靈微隻是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外頭也會陸續傳來“晉越縣主又盛裝出街了”的消息。
數日之間,城內的一些行事張揚的貴女竟是都打著晉越縣主的名號露著臉出街!
向來便謹遵禮法的王妃聽到這些,直接就被氣得哭了。
“你看看!你看看府裏這一天天的收到的都是什麽拜帖!”
比趙靈微小了不少的幼弟在母親邊上正襟危坐。
在王妃把好幾本拜帖一起扔到了嫡姐麵前的時候,小郎君不禁往前探了探腦袋,卻因為王妃的再度發難而脖子不由的一縮。
那幾本拜帖上的字寫得雖可稱得上端正,但內容卻是語句奇怪,用詞顛三倒四的。
顯然是被她“大商第一美人”的名號吸引來的西域各國使團內的人給送來的。
趙靈微撇了撇嘴,煩心得很。
她雖會說粟特語,也結交了像石汗那這樣的外族之人,但北女王國不僅在他們大商的東北向,國君還都是女子。
她是真的沒和那些來自西域的胡人打過交道啊!
她更不知道的是胡人竟會與他們如此不同。
一個還未出閣的女子憑借美貌“迷倒了”豹騎將軍俞鬆謀,“迷倒了”歸昌王石汗那,還“迷倒了”女皇的殿前帶刀侍衛。
如此出格的事哪怕隻是傳言,那都會讓她在大商的世家大族那裏背上敗壞門風的罪名。
但那些趕來參加大朝會的西域各國使團,卻是對她充滿了好奇以及說不出的好感,認為她魅力非凡!
這些高鼻深目之人似是聽說了上門前要先遞上拜帖的規矩,竟還認認真真地給寫了帖子。
失策,太失策了。
想到石汗那在鴻臚寺客館裏的種種遭遇,趙靈微更是不知該如何麵對她的這位朋友了。
王妃見女兒不說話,又道:“你不是不想去和親嗎?但你鬧了這麽一出,往後怕是也隻有那些西域人敢娶你了!”
王妃這麽說,趙靈微的幼弟趙元嘉就不同意了啊。
元嘉:“母親,不會的。我有好幾個朋友,他們都說自己家中的哥哥想要見姐姐!”
嘶!
趙靈微可真的是想抓住她那幼弟的腦袋來回搖晃一番了!
外頭的男人好端端的都說想來見她——如此輕佻,那合乎他倆的母妃遵行的儒家禮法嗎?
趙靈微連忙以眼神威脅了幼弟,讓他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可元嘉卻是會錯了意。
他連忙改口道:“豹、豹騎將軍不是想娶姐姐嗎?豹騎將軍那麽英勇,一定敢!”
趙靈微不禁以手掩麵,並還不自覺地在四周尋找起她母親給她定做的那幾十頂帷帽。
果不其然,她母妃那因為怒意而顫抖得厲害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這門親事,我們皇嗣府不答應!”
這樣的一句話把元嘉嚇得不輕,整個人都坐歪了。
但趙靈微卻不會那麽容易就自被自己那柔弱的母妃嚇到,反而是眼神閃動了。
她原本也不想嫁給俞鬆謀。
就好像她對庶妹說的那樣,她不希望因此而破壞了她與那位好友之間的情誼。
但當母妃以如此篤定且強迫她一般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她的心中又會很不悅。
仿佛她與俞鬆謀之間的身份與地位已然不相配到了此種地步。
但是如今的她倆,究竟是誰配不上誰了呢?
於是原本那任憑母妃處置的恭順陡然間在她的身上消退。
趙靈微以自己的視線撞上王妃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是母親一人不答應,還是我皇嗣府皆不答應?”
在停頓片刻後,她便繼續說道:
“晉越駑鈍,這之中的原由,還請母親告知一二。”
作者有話要說:開坑的時候說前兩百條留言贈小紅包。
但是晉江這裏的係統不能按照發評時間集中贈送,隻能按照留評的章節批量贈送紅包。
所以前麵章節的新留言我肯定漏掉了一些,我就……在新章節這裏再多發幾天的紅包吧。
以及這篇文是按照文案上的劇情順序來寫的,男主的戲份從明後天開始出來。
不過靈微還得先給他寫兩天的情書才會“撿到情郎”。對,由於文案上不能出現“男寵”。我已經把男寵改成情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