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外頭又下起雪來, 可在拓跋子楚的帳篷內,爐子卻被燒得很旺。
整間帳篷都被布置得很暖和,卻又不讓人感到氣悶。
那會讓他不由地想起晉越縣主昨夜對他開口說話時的聲音。
‘你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帳篷裏的燈火明明暗得很, 可他卻覺得, 那雙黑色的眼睛居然那麽亮。
與晉越縣主用一隻白鶻通信的事, 拓跋子楚未有和任何人說起過。
但他一直都以為, 白鶻的主人或許隻是在老師的教導下才學會了給他寫的那些魏言字句。
隻是會寫,卻並不一定會說。
可趙靈微一張嘴, 便是一口流利的魏言,甚至於……她還能把他們魏國的語言說出很好聽的音調。
‘那你……識不識字?’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美,也讓那一刻的拓跋子楚不知自己究竟應該盯著她的眉眼, 她的嘴唇, 她的纖纖手指還是被揮動的那張紙。
這並不是一個在他的生命中出現了很久的人。
從拓跋子楚知道“晉越”二字, 一直到昨夜她出現眼前, 不過是三個多月的時間。
但無論是這個人的白鶻、她寫下的那一行行話語、她的畫像、還是這個生動的人,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魏國太子心中的,一道道明豔的色彩。
但她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短到即便隻是在一個白天的時間裏, 他都已經能夠將那些想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與這支大商的和親使團相遇, 並非他曾想過的事。
但他就是在窮途末路之時遇到了這些人。
身上那些新添的傷處傳來密密麻麻且一刻都不停止的痛感。
但此刻他的情況, 已比前一日的時候要好了很多了。
若他還能再有這樣的三五日, 便能恢複過來, 單騎去往魏國七鎮之一的懷朔鎮, 與他的母族勢力會合。
他得趁著那人才剛剛篡奪魏國皇位,地位與統治都還不穩固,將其從那張椅子上拽下來。
想到這裏,那雙琉璃色的眼睛便暗了下來。
一夜過後,想清楚了許多事的拓跋子楚已然沒有了向那個女孩袒露身份的意願。
他們各自要走的,原本也就是兩條路。
一個要向北,一個則要向西。
於是他那暫時無法說出話來的喉嚨,以及昨夜的那些變故反而給了他隱瞞自己身份的機會。
即便是在魏國之內,也鮮有人見過他藏在麵具之後的樣子。
那就更不用說這些和他甚至都無法交流的異國之人了。
但……
他一想到這些,大商公主在河邊把刀架上他脖子的那一幕便撞進了他的心裏。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人在見到他的身手後還敢看著他的眼睛,把刀放到他的脖子上。
即便是在更為尚武的魏國,也沒有這般女子。
所以,那名在人前和人後很不一樣的商使說的都是真的?
那商使說過,大商的皇室公主,人人都會騎射。
對,他還說……
‘縣主雖長得極美,卻並非是個性刁蠻之輩。她天資聰穎、勤勉好學,且確是對太子殿下十分敬佩。’
有些話,他原以為自己根本就沒有記在心裏。
但他卻在想起那人的模樣時,心底不自覺地就浮現起了那些話語。
‘縣主在某出使魏國之前曾說,她以為殿下應當便是魏國之內於她而言的,唯一一個良人。還望……望太子殿下日後能多憐惜她一些。’
如此話語讓拓跋子楚不禁握緊了拳頭。
此刻他雖是麵無表情,可他的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裏,卻是醞釀起了風暴。
但不等他繼續想下去,他便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正向他這裏靠近的踩雪聲。
感覺十分敏銳的拓跋子楚這便把燈給吹了,在床榻上緩緩地躺下,假裝自己睡了。
他想要看看那鬼鬼祟祟地過來的,究竟是何人,又是想要做些什麽。
可來者……其實正是他先前已經想了一整個白天的趙靈微。
這是拓跋子楚絕沒有想到的人。
並且,他也不知道,正在輕輕掀開他帳篷簾子的公主很快便會毀滅他心中那個需要他憐惜、更需要他保護的“晉越縣主”。
由於前一晚發生的荒唐事,趙靈微今日說什麽也不可能把她從河邊撿來的鶻選之人和她放在一頂帳篷裏了。
不管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為了讓孫昭這小子不要老是守在帳篷外麵聽牆角,她都得把啞巴放去別處。
但幸好,幸好他們的裝備充足,還是能臨時搭起一頂給啞巴一個人住的帳篷的。
趙靈微才貓到了啞巴的帳篷邊上,就看到帳篷裏的人把燈給吹了。
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已然被發現了。
因為啞巴那吹燈和之後躺下的樣子,都自然極了。
想要夜襲對方的公主殿下於是又冒著風雪在外頭等了那麽一盞茶的時間。
她一邊守在外頭,一邊還豎起耳朵聽裏頭人的呼吸聲。
待她覺得啞巴已經睡著了,才輕手輕腳地進了帳篷。
哈哈!
我進來了!
在走這一趟之前,趙靈微最怕的就是在外頭的時候被人發現。
可一旦她進到把爐火生得很暖和的帳篷裏,她便完全放心下來了。
趙靈微眸色一閃,先前被凍了好一會兒的臉也紅了起來。
她腳步很輕很輕地走向帳篷裏的那張床榻,卻是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
因為她覺得……蓋著毯子躺在床榻上的啞巴,今天好像也還是沒穿衣服。
不行,我得往前走。
我得……碰他兩下!
不不不,兩下不夠,要多碰幾下!
不然我可就太虧了。
這麽想著,趙靈微便又朝著那人走了過去。
憑借著爐火的光,她可以看到對方露在外頭的肩膀,胳膊,還有那帶著傷痕的肩胛骨。
屬於趙靈微的氣息就在此刻變了調。
她這會兒所看到的,是與她那有著纖柔線條的身體全然不同的,蘊含著無窮力量的男性軀體。
它強壯,雖在舒展的沉睡中卻依舊蓄勢待發,且輕易便能勾人欲念。
趙靈微覺得,那就像是一隻睡著了的豹子。
不不,豹子才沒那麽大,豹子……也沒他長得結實。
趙靈微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決定走過去,並把手放到正側躺在那裏的,少年的背上。
她就仿佛是被磁石吸引了一般,輕輕觸碰起那道看著才好了沒多久的傷痕。
然後她便深吸氣了一次,用手指輕輕勾起那人的毯子,讓那好像有魔力一般的身體一寸一寸地展現在她的眼前。
但……接下去呢?
這會兒的趙靈微臉已經很燙很燙了。
因為她想起了沉琴她們跟她說的,外頭傳的那些謠言。
那些人說她先是挑逗了啞巴一番,然後就坐在啞巴的身上,讓啞巴不肯給她也不行。
這、這還不是一定會把人給弄醒了!
好像也太欺負人了一點?
趙靈微是在今天晌午的時候就信誓旦旦地想好了,要對前一晚拉著她的手怎麽也不肯放的啞巴做這樣又那樣的事。
但,她的確是沒有想好——這樣指的是哪樣,那樣又是怎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話沒錯。
但倒也不必一定要人以身相許。
那我……再摸兩下,幫人把毯子蓋回去就算完事了?
太和公主覺得,這樣做,妥當。
她放緩了呼吸,用微涼的手指輕輕點過少年的手臂,再是勾住那條毯子,幫人拉回去。
但就是在把毯子拉回去的時候,她一個不小心碰到了啞巴的腰側。
裝睡著的拓跋子楚到了這個時候便真的忍無可忍了。
他記得趙靈微身上的熏香。因而她一進來,那與冷風一起透進來的香味便已經讓拓跋子楚明白來人是誰了。
但魏國太子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與他有著婚約的公主居然會在他還未表露身份的時候便做出此等事來。
‘從今往後,我將與卿誓死相隨,永不離棄’?
荒謬!
可笑他居然還真的信了!
琉璃色的眼睛猛地睜開。當拓跋子楚突然坐起身來的時候,他就好像是黑夜之中突然暴起的捕食者。
此刻捕食者目光緊盯著自己溜進他帳篷的獵物。
趙靈微:“我、我就是來……輕薄你一下。”
趙靈微:“……”
羞窘之下趙靈微幾乎是把那句話脫口而出。
然後她就自己都默然了。
看到眼前少年這樣怒不可遏的看著自己,趙靈微又想,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她不如再說一句,然後就走吧。
趙靈微:“那……我現在輕薄好了,走了啊。”
說完,她便腳步穩穩地轉過身去,真打算走了。但坐在床榻上的少年卻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把人拉來他的床榻上,並按到了身下。
那雙琉璃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初見時便美得動人心魄,而此刻……它卻是向凶獸一樣盯著趙靈微。
擁有這雙眼睛的人,呼吸變得粗沉起來。
他幾乎是惡狠狠地盯著身下之人,而後便在對方張開嘴呼吸時一口咬上了對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