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王城之內的宮城在陷落的那一日被焚毀了許多。
魏人喜歡黃金, 喜歡多彩的寶石。
是以, 曆代國主所住的宮城也就被建得金光燦燦。
如今倒是變得麵目全非,一半漆黑一半金了。
占據著此地的拓跋缺命人給他整理出了一間書房用以處理各項事務。
此時他正在案前看著各地上報來的折子。
這些折子上無一例外地寫著大商和親公主曾來過他們的管轄之地, 還是未曾來過。
若是曾有經過, 便又在那句話之後, 接上一句和親公主是在哪一天到的。
但是如今的拓跋缺並沒有拿到對於整個魏國境內的實際掌控權。
因而, 響應了他命令的城郡其實並不多。
就算給他上報來了這樣的折子,也不一定會記得和親公主究竟是在哪一天經過的。
就比方說他手頭的這兩本。
發來這兩本折子的兩座城,明明一南一北,一個離大商的國境更近, 一個則更遠。
然而遠的那個說出的時間竟是比近的那個……還要早了那麽幾天。
那一看便知這兩本折子裏寫的日子起碼有一個是錯的。
又或者, 兩本皆錯。
拓跋缺眯了眯眼睛, 讓那雙看起來比大部分的魏國人還要更溫和的眼睛裏, 露出凶光。
一名美姬便是在此時端著茶進來的。
“聽聞大將軍愛喝茶。我便給大將軍,煮了一壺。”
那美姬看向拓跋缺的時候, 眼帶魅色, 聲音則更是柔媚。
這會兒還是冬日,再愛美的女人, 也不敢露出自己的柔嫩皮膚。
能露出一截頸子,那便已能讓人側目相看了。
這美姬便是露出了一截頸子, 又在大衣之下穿了極為貼身的衣服, 讓其勾勒出自己那傲人的線條。
“哦?”
這位美姬長著一對能迷倒很多男人的豐美雪團。
可拓跋缺卻是看向了她手上端著的那壺茶。
“端上來吧。”
“是。”
光是一個“是”, 便讓那美姬拖長了音調, 說出了勾人的意味。
但她麵上是勾人的模樣, 眼睛裏卻透出了小心與謹慎。
她眼中的這個男子,並不像老國主那般粗獷,也不像子楚太子那般俊美得讓人驚歎。
拓跋缺的鼻梁雖也是很高,但那雙眼睛卻是與魏人的深邃不同,看起來很是柔和。
若隻是在他未有看向你的時候,粗粗地向他掃去一眼,她會覺得此人看起來頗為溫潤。
倒有幾分南邊那些商人的意味。
可他一旦抬起眼來……
將茶壺與杯盞都放下了的美姬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並為這位攝政大將軍倒起了茶。
茶湯一出壺,便讓人看出這是加了牛乳的奶茶。
這是魏國的吃法。
拓跋缺眼中的興趣頓時就沒了。
“放下吧。”
說著,拓跋缺便喚了這名連領子都不曾好好扣上的美姬一聲。
“惠太後。你已經是太後了,就該舉止端莊一點,別像那些在後宮爭寵的小玩意兒一樣,搔首弄姿,巧言令色。”
拓跋缺的話語嚴厲起來:“太子在的時候,勾.引太子。等到太子不在了,就來勾.引我。怎麽,這麽著急給我們的小國主,添個弟弟?”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拓跋缺便把手放到了這個女人的小腹上,那動作很是輕緩,仿佛真的憐愛這名女子一般。
可很快,他就用力掐住了惠太後的腰,令美人痛苦地向他求饒起來。
是了,一旦他抬起眼來看向你。
你便會知道……這根本就是個瘋的。
在拓跋缺鬆開手時,王城中的這位傀儡太後連忙跪在了地上,一派楚楚可憐之色。
她很快便被攝政大將軍趕了出去。
在回到自己那間宮殿的路上時,她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並看到了一個被人綁住了手,正向著她出來的地方走去的女子。
那女子衣著華貴,即便落了難,看起來也高傲得不行。
卻是並不像一隻孔雀,而像是可笑的公雞。
神色淡了許多的惠太後在心中冷哼了一聲,並不由地幸災樂禍起來。
高傲什麽呀,不知道攝政大將軍最討厭那些出身高貴的女子嗎?
嘻嘻,不知道最好。
惠太後攏了攏自己被風吹亂了些許的頭發,心道:我且看你如何被磋磨。
“參見攝政大將軍!”
“何事?”
“臣等聽聞此婦人曾在大將軍求娶之時戲弄過大將軍,便把她帶來此處,任大將軍發落。”
拓跋缺雖是已故先國主的弟弟,可年紀其實並不大。
到現在,也還未有到而立之年。
數年前他曾求娶過一位出身高貴的,城主的女兒。
可那貴姓女不僅沒有答應,還將其狠狠地戲弄、羞辱了一番。
那人便是此時被帶來這裏的乙旃氏了。
乙旃氏顯然是平日裏驕縱慣了,又有父兄為其撐腰。
再加之,麵前的男人曾在意圖求娶她時用盡了法子去討好她,顯然是對她情根深種的模樣。
這會兒的乙旃氏竟一點也沒有心生懼怕。
她還是那樣高傲地抬著頭,就如同自己還未出嫁時那般對其頤氣指使。
“拓跋缺,我奉勸你,還是現在就放了我為好。否則,我的父兄,可定饒你不得。”
拓跋缺的臉上還帶著笑意,似乎是在認真打量這個已然經年不見的女人。
隻不過,他好像在想了許久之後,才想起這個女人叫什麽。
“乙旃氏。”
“是我。”乙旃氏輕哼一聲:“我父兄的厲害,你過去,可是見識過的。”
見拓跋缺還在看自己,且目光中還隱隱透出一絲瘋狂之意,乙旃氏連忙側身了些許,又道:“還有我夫君!我夫君可是……”
“可算了吧。”
見這女人還要在攝政大將軍麵前擺譜,把她帶來這裏的下臣可真是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他把這女人帶來這裏,是為了討好攝政大將軍,而不是為了惹大將軍不快的!
那人連忙說道:“你夫君早就帶著小妾跑了,誰還願意搭理你啊。”
一陣突兀的大笑聲便在此時響起。
那便是拓跋缺了。
“我想起來了。當日我來你的府上求娶你,你是不是正和你那這會兒帶了小妾跑了的夫君在一起幽會?見了我,便把我帶來的禮物全都丟在了地上。你還對我說……”
——‘拓跋缺,我奉勸你不要太過癡心妄想。我這般的出生,怎麽可能會嫁給一個女奴之子?’
“你雖姓拓跋,但你身上流著的另一半血,太低賤了。”
拓跋缺將此女當日所說之言緩緩地重複了一遍。
句句深刻,字字清晰。
如此話語,便是讓那名押著乙旃氏過來的下臣聽到,都心生惶恐,顫顫巍巍地跪在了拓跋缺的麵前。
攝政大將軍似乎早就已經不記得這個女人長得什麽模樣了。
然而她當日所說之言,卻是隻聽一遍便能牢牢記下。
恐怕,這個女人隻要不死,他就不會忘記。
“你送來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拓跋缺用讚賞的態度看向正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那名下臣,並複又問道:“你的部下裏,有出身低賤之輩嗎?”
“有有有,自是有的。”
拓跋缺:“找幾個父母皆奴,還已經娶了妻的,把乙旃氏送去做妾吧。”
“啊……?”
拓跋缺:“這個月先去一家,下個月再去一家。但記住,是要她做妾,不是做妓。”
說罷,他便看向臉上已是全然驚恐之色的女子,語調輕柔地喚了一聲她的小名。
“嬌嬌,我父王貴為魏國主,都可以和‘女奴’一同生下子嗣。想來,你也是一定可以的。
“隻不過,你已經是要去做妾的人了,還是別像過去那般驕縱的好。要講點理。”
拓跋缺身邊的商人謀士已然來到他的書房之外了。
外頭寒風肆虐,吹得人皮膚都疼了。
可他卻未有進去,隻是站在外麵聽著。
他聽到了女子的驚呼聲,求饒聲,以及咒罵聲。
再接著的,便是這名女子被人用木板掌嘴的劈啪聲。
青年皺起眉來,卻是自始至終都未有進去阻止。
直至這名貴姓女被人拖了下去,他才進到屋裏,向拓跋缺行禮。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郎君。
他的麵容清雋。
但在故意放下的那一簇額發的遮掩之下,額角卻是有一道猙獰的疤痕,隱約顯現。
“隻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當真用得著如此麽?”
聞言,拓跋缺反問道:“商皇慈聖帝不也隻不過是個女人嗎?但她不也把你們趙氏一族,安排了個妥妥當當?”
拓跋缺看向自己的這位謀士,惡意地提醒道:“光是趙姓王侯,她便誅殺了十九名。與趙姓王侯相關的姻親勳貴,則更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這難道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拓跋缺站起身來,並一步一步地逼近那青年,接著問他:
“你的父親、爺爺,還有你的叔伯兄長,不都是死在她手上的?玄衝,你來說說,這般婦人若是落在你手上,你難道會輕易給她個痛快?”
青年謀士思索片刻,歎了口氣道:“倒是我沒能顧上你之感受了。”
他看了一眼乙旃氏被拖走的方向,說道:“乙旃氏辱你便算了,卻還要當眾羞辱你的母親及出身,這是萬萬不能輕易原諒的。”
青年謀士名喚魏玄衝,乃是完完全全的大商之人。
可他今年不過二十有四,卻已在魏國之境待了九年。
拓跋缺聽他說出這句話來,便收了方才那種全身是刺的陰狠模樣。
“走吧。”
拓跋缺歎息道:“玄衝既已來了,便同我一起去看看豹騎將軍,也好多勸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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