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柴進愣愣看著水池台上的幾人。


  他可算是明白了, 反正不管怎麽樣都是他的錯唄?

  他擺了擺手, “得得得, 一場誤會, 一場誤會。”


  他“嘩啦嘩啦”涉水而來,準備登上台邊兒。


  西門慶慶一手攏著袖子, 一手朝柴進伸出, 想要把他拉上來。


  柴進笑著搖搖頭, 正要將手搭上去。


  恰在此時,楊誌往旁邊一挪, 將西門慶慶擠到一旁,正好接住了柴進的手。


  楊誌笑了笑, “真對不住。”


  柴進愣了一下, 意味深長地看了西門慶慶一眼,收回了手, 輕鬆一邁,上了池子邊。


  西門慶慶扇著扇子,仰頭看霧氣彌漫的房梁,開口道:“柴大官人為何會在開封府?”


  柴進歎了口氣, “都是家中瑣事罷了, 就不拿來麻煩官人了。”


  他拱了拱手道:“我先告辭了。”


  西門慶慶連忙送了他幾步。


  將柴進送走後,她折身回來, 楊誌正站在不遠處等她。


  他上身赤條條,下身圍著一塊布巾,身上肌肉蓬勃, 布滿了傷痕。


  西門慶慶用扇子遮著下半張臉,隻留下一雙靈動的眼睛。


  她左右瞧瞧,開口道:“花榮呢?”


  楊誌:“他去拿上幾壇酒。”


  “你們的池子在哪裏?”


  楊誌指了指。


  他回身看了西門慶慶一眼,開口道:“我們洗完了,打算在休息的地方喝喝酒。”


  西門慶慶笑彎了眼睛,“真的洗好了嗎?”


  楊誌:“這是自然。”


  西門慶慶合攏扇子,指了指他的頭發,微笑道:“那你頭上這一頭沫子是怎麽回事兒?”


  “啊?”楊誌愣愣地伸手一抹,再拿到眼皮子底下一看,手上全都是白色沫子,似是用過肥皂珠子卻沒洗幹淨。


  他低著頭沉默半晌,咳嗽一聲。


  西門慶慶笑眯眯道:“你是在考我推理能力嗎?你哪裏是洗好的樣子,明明是看見我穿著衣服進來,意識到我似乎並不愛在這裏沐浴,這才想讓我去休息的地方喝酒,是不是?”


  楊誌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拱手道:“官人英明。”


  西門慶慶笑了笑,“是我要謝你為我考慮,多謝你了。”


  楊誌看著她的笑顏,連臉上的胎記都溫柔了許多。


  “我……”


  一壇子酒突然擋在楊誌的麵前,落在了楊誌的手上。


  楊誌趕緊托住酒壇,扭頭去看拎著酒壇過來的花榮。


  花榮微微一笑,手一甩,將手裏拎著圓鼓鼓的兩小壇酒背在了肩上。


  他朝楊誌挑眉道:“楊兄,幫個忙嘛。”


  楊誌眼眸沉了沉,“嗯”了一聲。


  他轉過臉,還欲與西門慶慶說些什麽。


  花榮另一隻沒有拎酒的手卻輕輕推了一下西門慶慶的肩膀,讓她轉了半圈,落進自己的懷裏。


  他環著西門慶慶的肩膀,颯爽道:“走,弟弟,咱們喝酒去。”


  西門慶慶:“好。”


  兩人路過楊誌身邊時,西門慶慶轉過頭,似要與他再說些什麽。


  花榮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突然抬起,將她的腦袋轉了回來。


  西門慶慶頗為無奈地看向花榮。


  “你也不必像是防狼一樣防著楊誌吧?他雖然與我說了那些話,但在我拒絕後,他不會再對我做些什麽的。”


  花榮哼了一聲,“弟弟,那是你不知道男人的劣根,不要看他,不要跟他說話,一旦給了他一次希望,他就會死死扒著你不放的。”


  西門慶慶:“好好好,好哥哥,我知道了。”


  花榮:“還有一事。”


  西門慶慶停下腳步。


  他望著西門慶慶,身上的肌肉仿佛也在冒著濕漉漉的熱氣,一滴水珠從他的眉尾滑下,流經他的臉頰,掃過他的脖頸,起伏於他胸前,在熱氣騰騰的肌肉中化開,被從天窗照進來的陽光一掃,亮晶晶地藏在皮膚上,像是糖粒,又像是寶石。


  西門慶慶:“何事?”


  花榮道:“這次一同來沐浴的還有阮家三兄弟,阮小二和阮小五自醒來後就不記得與弟弟你發生的一切,我們即便說了,他們兩個也不信。”


  西門慶慶:“這些我都知道,我倒是好奇阮小七是如何反應的?”


  花榮一樂,“阮小七現在是視你為洪水猛獸,瞞著藏著掖著不讓自己兄長與你接觸。”


  西門慶慶無奈,“難道他兄長二人還能看我一眼就中毒了嗎?”


  她晃了晃扇子,“由他去吧,有的人作死,我也是攔不住的。”


  “你且給他們一點時間看看,我倒是覺得他們兄弟三人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西門慶慶搖頭笑了笑。


  “弟弟。”花榮突然輕聲喚她。


  “怎麽了?”西門慶慶看他。


  他直直看著她的脖頸,伸出手。


  西門慶慶退後一步,他逼近一步。


  西門慶慶的背部貼在浴池的木牆上。


  花榮:“弟弟,勿動。”


  你要對我動手動腳,還讓我不動?


  那你也忒霸道了吧!


  西門慶慶直勾勾望著他。


  花榮的手指貼在她脖頸處,輕輕蹭了蹭。


  他指腹的溫度很高,貼合在她脖頸上的時候幾乎燙到了她。


  他的指尖細細撥弄著她的血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花榮則呆呆地凝視著自己的指尖,雙眸微微出神。


  西門慶慶拿著扇子,踮著腳,敲了他腦袋一計。


  花榮眨眨眼睛,這才回過神來。


  他撓了撓剛剛被西門慶慶揍過的地方,露出純然陽光的笑容。


  “弟弟……”


  他將手指遞給西門慶慶看,“弟弟你看,你脖頸這裏粘了一瓣花瓣,我給你弄下來了。”


  那也不需要這麽久吧?


  西門慶慶看破卻不點破,隻是笑著道謝。


  ……


  西門慶慶跟著花榮來到了休息的屋子。


  屋子裏有桌子凳子,還有可供休息的幾張長榻,除了隱隱從外麵溢進來的水汽,與外麵吃飯的包間沒什麽兩樣。


  花榮摸了一把西門慶慶的袖子,“你這衣服全都濕了,我去給你拿一件。”


  西門慶慶:“我換上還要濕的,就可著這一件造吧。”


  花榮視線在她身上滾了一下,又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立刻縮了回來。


  “我的小廝還在外麵,你讓他去給我買身新的,一會兒我出去的時候換上。”


  花榮:“好好。”


  他剛要出門,卻又停住了腳步。


  他回頭,欲言又止。


  “怎麽了?”西門慶慶看他能說出什麽來。


  花榮提醒道:“官人一個人在此要小心。”


  西門慶慶笑了出來,“好了,好了,總不至於我一出來就有人專門盯著我吧?我會注意的。”


  花榮還是不放心,低聲嘀咕:“放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西門慶慶:“……”


  不不不,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想的危險跟我想的危險不是一回事兒。


  花榮到底還是出了門。


  屋子裏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西門慶慶突然起身,將屋子好好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其他人。


  “我的錯覺嗎?還是在門口觀察我的人根本沒有進來?”


  西門慶慶轉過屏風,蹲下身,低頭朝長榻下方看去。


  門“吱呦”一聲被打開了。


  西門慶慶扭頭看向屏風。


  門口傳來了兩個輕盈的腳步聲。


  “是這裏嗎?”公孫勝冷淡的聲音響起。


  “好像是,可是,官人呢?”吳用聲音溫和。


  公孫勝:“被楊誌或花榮叫走了吧。”


  吳用沉默半晌。


  不知道吳用是什麽表情,公孫勝壓低的聲音響起,“你那是什麽神情!”


  吳用笑了笑,“一清先生多慮了。”


  公孫勝:“貧道眼睛好得很,你若有話不妨直說。”


  吳用不緊不慢道:“直說?我怕先生會受不了。”


  公孫勝:“你……”


  吳用:“先生這副躁動的模樣豈不是正驗證了你口中的劫數一說?”


  劫數?


  西門慶慶保持著蹲的動作不動,微微側過頭,聽兩人的話。


  公孫勝冷冰冰道:“我對你坦白,不是要你如今用我說的話來對付我的。”


  吳用:“先生誤會了,我並無針對先生的意思,我隻是想讓先生不要再讓東樓寒心了。”


  公孫勝頓時失卻了言語。


  吳用輕聲道:“你師父當年說你在山下遇到你的今生的劫數,讓你最好避開,你卻偏不信,不僅下山了,還辦了錯事。”


  公孫勝:“你要與貧道說的就是這些?”


  吳用:“已經錯過一次,莫要錯上加錯了。”


  “東樓待我等不計前嫌,情深義重,若是可以,煩請先生莫要讓東樓傷心難過。”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先生對東樓非但不是不喜,還對靠近她十分欣喜,又為何一直冷言冷語刺傷東樓?”


  公孫勝終於忍不住開口,低斥道:“吳用收起你那副管家婆的嘴臉吧,西門官人的正牌娘子是陳氏,非是你吳氏!”


  吳用被他一句話懟的說不出話來,隻能幹巴巴解釋:“你勿要侮辱我與東樓的兄弟情義。”


  公孫勝冷笑一聲,“你那是兄弟情義嗎?吳用,你說出這種話難道你自己都不覺得於心有愧嗎?”


  吳用聲音微顫,“你胡說!我與東樓俱是男兒,怎麽可能……那不是兄弟情義又是什麽!”


  公孫勝:“你若不是每每盯著他走神,那貧道還真信了你的鬼話。”


  吳用:“我……我敬佩她。”


  公孫勝:“你那是敬佩嗎?你那是饞他,你下賤!”


  “砰”的一聲,似乎有人倒退幾步,一下子撞到了桌子上。


  吳用:“你……你既然知道我看哪裏,那說明先生你也……”


  公孫勝沉痛又自厭的聲音響起:“你說得對,貧道也是自甘墮落,下賤的很啊!”


  一時之間,兩人都陷入了沉思中,誰也沒有說話。


  西門慶慶抱著膝蓋蹲在地上,眼下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兩相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最好不要讓兩人知曉她聽了剛才那番話,不然,白白惹人尷尬。


  可他們兩個不出去,她又要怎麽假裝在他們之後才來到這屋子啊。


  西門慶慶左右看看,卻沒有找到一個後門。


  這可就麻煩了啊。


  然而,老話說的好啊,“破屋偏逢連夜雨,漏船又遇打頭風”,西門慶慶是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可誰曾想啊,長榻後的木牆似乎被另一邊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誰!”吳用和公孫勝二人同時出聲。


  就在出聲的下一刻,一道白光猛地撕裂屏風,朝西門慶慶激射而來。


  一道冷風從西門慶慶臉頰旁擦過,“哆”的一聲紮進了木頭牆壁上。


  西門慶慶回頭一看,見那紮進木牆上的暗器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而已。


  她幹咽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被冷風刮過的臉頰,又低頭看了看手指。


  淡淡的血跡。


  她居然被一道筷子帶出的風刮得臉出血。


  這世界也太危險了吧!

  眼前的屏風被人一腳踹開,四散的綢緞碎片到處飛揚。


  在一片寥落錦繡中,頭發披散、全身濕漉漉的西門慶慶與兩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一瞬間,屋內三人齊齊僵住了。


  這、這特麽的就尷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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