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夢
新的楚王府還沒有竣工,預計在年前才能修建完畢。
夜梟沒有跟隨大部隊走,先前一步到益州打理,早於他們幾日。
他已經另尋了一處,雖然不是王府的規製,但勝在精致,最好的一點就是後院有一大片的梅花林,蔚為雲海。
坐了近一個月的馬車,累的腰酸背疼,榮昭看見床格外親切,躺上就睡著了。
屋子裏燒著地龍,暖呼呼的,夜梟提前幾天來,就是為了安頓好這些,得把王妃這位姑奶奶伺候好才行。
首要,就是不能凍著。
榮昭睡了一覺,這一覺真是夠長的,她記得她睡著之前還沒到晌午,再一睜眼天都黑了。
孤鶩守在她身邊,聽到她醒的聲音連忙掀起紗帳將她扶起來。
榮昭睡覺有個特點,醒的時候要哼哼幾聲,隻要哼幾聲,孤鶩她們就知道這是要醒了。
“小姐這一覺真能睡,從上午睡到晚上,兩頓飯沒吃,餓不餓?”
榮昭揉揉眼皮,抻了下懶腰,睡的好舒服,一身的筋骨都舒展開了,“睡這麽久嗎?你怎麽不叫醒我。”
孤鶩給她穿上鞋,笑了笑,道:“王爺說小姐要是睡不好會不高興,還不如等你睡夠,醒了再吃。”
榮昭癟癟嘴,還真以為了解她啊?
“他說你就聽他的,他懂什麽,我餓得了,我肚子裏的餓得了嗎?”榮昭矯情著,捂著嘴打哈欠,隨口道:“他哪?”
孤鶩道:“在前堂和夜梟說話。”
榮昭又連著打了兩個哈欠,嘟囔著,“他不累嗎?舟車勞頓這麽多天也不知道休息一下。”
孤鶩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小姐這性子是一點都沒變,明明關心王爺,還得損人家一下。
她道:“王爺初到這裏,自然是有許多公事要處理,小姐不說餓了嘛,奴婢這就讓人準備膳食,小姐想吃點什麽?”
想起昨天的辣羊肉湯,現在還意猶未盡。榮昭咂了下嘴,“讓昨天做大鍋飯的那個夥夫給我做一鍋羊肉湯來,別放那麽多的辣子就行了。”
孤鶩應聲出去,榮昭閑來無聊,就去了前堂。
“王爺,今日益州城所有官員都來了,唯獨太守何應明沒有到城門口迎接,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榮昭的腳步剛要從屏風後麵邁出,就聽到夜梟的聲音。
她伸出半個頭,看看蕭珺玦,隻見他悠然端起茶盞,浮去漂在上層的綠葉。
他一襲白衣勝雪,修長的手指撥動著茶蓋,呷了口茶,徐徐道,視之那姿態儀容,讓人腦海中浮現出“仙姿佚貌,清風霽月”八個字。
榮昭出神的凝著他,未出聲。
“還能有什麽意思?不外乎兩個,一是他不屑於搞這種形式主義,二是他想給本王一個下馬威。”
蕭珺玦放下茶,“這個何應明你見過嗎?有沒有調查他的底細?”
夜梟皺眉道:“他很神秘,屬下來了幾日,上門拜訪的官員絡繹不絕,但唯有他沒有遞上任何拜帖。屬下也曾向百姓打聽過他,但不知為何,所有人對他都三緘其口。”
蕭珺玦目光一爍,“看來不是不說,是不能說。”軒一軒眉,“本王真是越來越好奇這個人。”
“王爺用不用明天召他來?”
“先不用,本王想知道他什麽時候能耐不住性子親自來找本王。”
比一下耐性,也可以從側麵了解一個人。
蕭珺玦又交代了一些事,還將帶來的兩萬人馬的整編事宜交給了夜梟和夜鷹去辦。
等夜梟走後,蕭珺玦出了聲,“出來吧。”
眼角往屏風後麵隻探出半個小腦袋的榮昭瞥去。
榮昭一撇嘴,慢悠悠走出來。
她的肚子將近五個月,卻比尋常的孕婦要大,說是六個月都有人相信。
蕭珺玦忙不迭去扶,她睡的臉頰紅撲撲的,摸著還有餘溫,“睡夠了?”
榮昭睨他一眼,“我兩頓飯沒吃,你不叫人叫醒我,想餓死我啊?”
蕭珺玦扶著她坐下,拿了個鵝毛墊子給她墊在屁股底下。榮昭看著他這個舉動,評論的很勉強。
還算體貼。
“哪敢餓著你?我不是怕打擾你睡覺嘛,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在榮昭麵前,蕭珺玦隻有伏低做小的份,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榮昭嗤一聲,道:“等你我都餓死了。”
蕭珺玦抿一下嘴,捏捏榮昭的下巴,“不許說死。”
榮昭不以為然,“你還怕說死啊?”她盯著蕭珺玦,“怎麽?你很怕死?”
蕭珺玦手指細細的摩挲著她下頜的皮膚,細膩光滑,跟剝了皮的雞蛋。
他目光灼灼的凝著她,深切道:“以前不怕,但現在怕,為了你,我也不能死。”
榮昭心頭顫了顫,觸摸在臉上的手指就像是帶了火一般,挑的她心亂跳。
蕭珺玦撫摸著她的臉頰,突然,身子向她的方向傾去。
看著蕭珺玦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她呼吸急促起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的看著他的嘴唇,單薄而帶著些許淩厲,淡淡的粉,不像她的唇又肉又紅,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誘惑。
榮昭的心拉的緊緊的,手心慢慢攥起來輕撚著,她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用什麽言語來形容,隻是有些不明白了,好像心裏隱隱約約在期待著什麽。
本以為蕭珺玦要親她,可是事情並非她意料的,那嘴唇並未貼到她的唇上,而是貼在她耳邊嗅來嗅去。
“換了香料?和昨天的味道不一樣。”他來了這麽一句。
榮昭的心一瞬間就墜下來,有濃濃的失落感,她用胳膊肘把蕭珺玦一推搡,怒氣道:“狗鼻子,我餓了,吃飯!”
蕭珺玦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榮昭,一晚上她對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連睡覺還是他舔著二皮臉才上的床。
可能是孕婦的脾氣就是這麽怪異吧,和小孩似的,一陣哭一陣笑。
他能怎麽辦,隻得這麽受著,雷霆雨露,皆是娘子恩。
因為兩頓飯沒吃,再加上生了氣,榮昭化悲憤為食量,足足喝了三碗羊肉湯。喝完之後她其實就不舒服了,但又顧及麵子,難道讓蕭珺玦說她吃飽了撐的?那多沒出息啊。
這一下就積了食,到了半夜就開始折騰,“嘩嘩嘩”的吐,直將晚上吃的吐個感覺,胃空了才舒服。
可能是禍不單行吧,剛要再睡著,腿又抽上筋,腿肚子像打轉,疼的她嗷嗷直叫。
蕭珺玦一邊安撫著她,一邊給她揉著腿。她的小腿很細,在他的手掌裏不盈一握。
蕭珺玦的安慰很管用,一會兒的功夫那鑽心的疼就消失了,但那種麻麻酥酥的痛感卻未很快消失。
榮昭唯恐再抽,連動都不敢動,一直讓蕭珺玦給她揉腿。
她躺在床上,看著跪在一旁溫柔的給她揉腿的蕭珺玦,心裏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心房裏堆起了一個火架,她的心就在火架上烤著,暖烘烘的。
“蕭珺玦。”她喚了一聲。
蕭珺玦抬頭,看著她,微微一笑,“嗯?”
笑容如春風徐來,火架上的火焰更高,榮昭咽了下喉嚨,想和他說聲謝謝,又抹不開麵,不好意思說。
卻道:“別以為你這麽做我就會謝你,我辛辛苦苦給你懷孩子受苦,你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她把另一條腿往蕭珺玦懷裏一踹,“還有這條腿哪。”
蕭珺玦將榮昭的兩條腿都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握著一個,兩條腿一起揉著,“我不敢邀功,這些就是我該做的,若是可以,我真希望這些辛苦都我一個人受。”
榮昭滯了滯,她深深的向蕭珺玦看去,這個男人將她的腿視若珍寶似的,小心翼翼的踹在懷裏,輕輕的揉著。
他的嘴角含著笑,並沒有覺得半點辛苦,反而讓人覺得他是樂在其中。
榮昭的心裏開出了花,細細聽,有花瓣綻放的聲音。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好像對她還不錯。
第一次不是因為覺得懷著他的孩子才對她好。
孕婦嗜睡,在蕭珺玦的輕捏淺揉下,榮昭漸漸睡著了。折騰了半夜,終於安靜下來。
蕭珺玦為她把被子蓋好,靜靜的看了她許久。
他的輕撫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麵,比上次他摸著要大了許多。
他俯下身,臉輕輕的貼在榮昭的肚子上,靜靜的聽裏麵的動靜,也會像裏麵的孩子問候幾句。
囑咐他不要鬧,要安安穩穩的在母妃的肚子裏呆著,不要讓母妃辛苦。
其實什麽聲音都沒有,但蕭珺玦覺得他聽到了孩子的心跳聲,那麽用力,好像正在回應他。
這是他們在益州的第一個夜晚,如此寧靜,又如此安心。
蕭珺玦不知道,雖然他的聲音很小,但睡夢中的榮昭卻恍惚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晶瑩的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將枕頭陰濕,隻有如黃豆粒那樣的大小。
一個激靈,榮昭乍然驚醒,她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不屬於她的夢。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夢裏麵是什麽,隻隱隱約約記得有一對男女深切的愛著對方。
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卻又那麽熟悉,她摸了下眼角,她怎麽會掉淚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