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聖寵難負
蕭青蕤閉守鹹福宮,深宮無歲月,承德的波瀾起伏她毫不知情。
“主兒,這幾日宮外轉悠的人越來越多了。”半夏語帶困惑,“還有些低階嬪妃,之前從未來鹹福宮請安,現在竟然日日過來,若不是聽了您的吩咐,早早閉了宮門,看她們那架勢,竟要硬闖進來。”
換了幾次藥,蕭青蕤臉上的浮腫散去了些,隻是身上已然纏滿了紗帶,不好翻身,“守好宮門,外麵興許發生大事了。”
鹹福宮的大門能擋住嬪妃,卻攔不住安寧長公主。
這日一早,天氣極好,自百葉窗漏進來的陽光碎金似的灑在帳子上,蕭青蕤躺得脊背酸疼,又百無聊賴,便讓半夏背《藥性賦》來聽,正背到“諸藥賦性,此類最寒。犀角解乎心熱,羚羊清乎肺肝。”
譚小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垂著腦袋稟報:“主兒,安寧長公主來了。”
半夏的聲音戛然而止,束手站了起來,也垂著腦袋,一副犯了錯誤的樣子。
蕭青蕤歎了口氣。
還沒來得及說話,簾子一挑,安寧長公主的笑聲已傳了進來,蕭青蕤轉眼看她,頭上戴著八股大鳳釵,上身著銀紅撒花襖兒,下身大紅雲錦百褶裙,打扮得脂光粉豔的。
“可憐見的,怎麽傷得這麽重?”安寧長公主走到床前,上下打量了一遍,收了笑聲開口,“幸而臉上沒事,不然……”
蕭青蕤知道安寧長公主的性情,張揚無忌,自小沒有受過苦,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日她應不是來探病,這位公主腦子裏都沒有這概念。
“主子們講話,你們兩個還杵在這裏做什麽?都出去。”安寧長公主坐在靠背椅上,待要說正事,瞧見半夏兩人,描畫的精細的眉毛一挑,手一揮將兩人趕了出去。
半夏兩人躊躇了下,看向蕭青蕤,見她點了頭,才退了出去。
這番動作自然落在了安寧長公主眼裏,她哼笑了聲,靠著椅背,豔麗的五官更顯淩厲,“不錯,甭管之前是什麽出身,進了宮得了六郎的寵,這主子款還是要端起來。早先我送進宮的徐婕妤就是轉不過這個彎,和你一樣封了婕妤,卻端不出婕妤的底氣,心思又重,受了什麽氣都憋在心裏,一病沒了,枉費了我疼她一場。”
她這話裏有話,蕭青蕤微微笑,隻聽著並不接話。
安寧長公主塗著大紅口脂的唇一抿,套著護甲的手指交疊著,睨著她說:“還有一句話,今兒教教你,莫要侍寵生驕!除了要討六郎的歡心,宮裏宮外諸色人等也要打點好,不要得罪了人還不知道。”
“殿下說的是承德的事情?”稍一思忖,蕭青蕤就想到了安寧長公主來的目的。
“因為你墮馬受傷一事,陛下嚴懲禦林軍,從上到下都受了懲罰,跟著你的那些護衛更是下了大牢,禦林軍的人,雖說頂著護衛的名,可出身都不低,思康伯、武威侯府都是跟著高祖打天下世襲罔替的勳貴,幾代人都在軍裏,根深葉茂,還有些跟著六郎拚殺出來的泥腿子,本宮雖瞧不上他們,但畢竟是六郎得用的人,現在因著你,一個個都在承德六郎麵前求情呢。”安寧長公主微眯著眼覷著她,雖是個美人,但六郎那性子,除了江令姝,再沒一個女人能讓他上心,竟為了給這個蕭青蕤出口氣,把大半個京城折騰的雞飛狗跳,她這個做姐姐的,心裏滋味真是百味雜陳呢。
“殿下的意思是?”
“懂事點,不要仗著六郎的寵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過兩天,六郎就要回宮了,見了六郎,你主動為那些護衛求情,懂不懂?”
蕭青蕤笑了,眸光流轉間,清豔無雙,“殿下,陛下的脾氣你比我清楚,他如此行事,自有他的道理,和我的關係不大。”
“得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六郎真是寵你,你也別和我打馬虎眼,照我說的做。”安寧長公主打斷她,豔麗的眉眼曖昧的看著她。
蕭青蕤苦笑,原來在外人眼裏,楊衍竟是寵她的,聽著安寧長公主信誓旦旦的話,她甚至都覺得這些都是真的了。
見她沉默,安寧長公主當她默認了。
“你熬出了頭,聖寵在身,本宮甚是欣慰。”安寧長公主的聲音低了下來,她本是豐腴成熟的相貌,此刻突然露出小兒女之態,蕭青蕤直覺有棘手之事要發生。
“可憐本宮孤苦伶仃,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安寧長公主一唱三歎的說著。
蕭青蕤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殿下.……小侯爺和縣主都是孝順懂事的孩子.……”
“哼,孩子和男人能一樣嗎?你有六郎疼著,本宮卻日日獨守空閨,其中淒涼,你不懂。”安寧長公主話說得直白。
“那殿下……本朝並不禁止公主改嫁……”
“本宮豈是什麽男人都要的?”安寧長公主傾身向前,挨得極近,“本宮要找的男人必須要容貌俊朗、才華橫溢,挑來挑去,本宮也就瞧上了一個人。”
蕭青蕤右眼皮劇烈的跳動。
“葉其琛!”
“本宮要六郎賜婚。”安寧長公主勢在必得,“你去求六郎。”
……
翌日,半夏小心翼翼的蹭到屋子裏,恭恭敬敬的稟道:“主兒,安寧長公主送來的醫女到了,在宮外候著。”
蕭青蕤頭疼欲裂,安寧長公主看上了個男人,那個男人是葉其琛,那個才華冠絕京都的多情才子……
“半夏,你們不需如此,自我進宮,咱們主仆經曆多少磨難,吃了多少苦,患難與共的情分,你和小滿我都信得。”
半夏喉頭哽咽,“主兒。”
“去洗把臉,領那醫女進來。”
待半夏領著人進來,蕭青蕤麵上一喜,竟又是故人,“王醫女?”
原來來人是她初到此地,在安寧長公主府邸,對她多有照顧的王醫女,“長公主竟讓你過來了?”
王醫女行了禮,雖帶著皺紋卻笑得分外舒展,“給娘娘請安。是老奴主動請求來照顧婕妤娘娘的,長公主也怕您身上落下疤痕,老奴善藥膳美容,便允了老奴的請求。”
“你來了我也放心了。”
蕭青蕤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身上是不可能落疤的,這種事落入外人眼裏,難保傳出什麽流言,還是王醫女讓人放心。
承德那邊,兩三天便送來新的藥方和藥膏,又有王醫女精心照顧,等楊衍回宮時,蕭青蕤身上的傷口已好了大半,不再猙獰恐怖,臉上更是恢複如初。
可是,即便這樣,楊衍來的時候,蕭青蕤也要躲在帳子裏,不要他看到她的樣子。
“嬪妾如今粗陋不堪,不敢麵聖。”
楊衍無奈,也隻得由她去。
直到禦花園裏的樹葉落了一地,夜裏降下寒霜,宮女換上薄棉襖,蕭青蕤的傷終於好得七七八八,聽著外麵風聲怒號,施粉黛、換新裙,盛裝打扮。
“主兒,陛下來了。”
大風中,鹹福宮的紅燈籠飄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