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
“娘娘,萬歲爺去了報恩寺。”
德妃揚起嘴角,“很好,讓老夫人做好準備。”
官道上,楊衍突然勒馬停下,此次到報恩寺,於公於私他都要在寺裏住幾日,但是卓冷嶽卻還在宮裏。
“葉其琛遞了密折過來,將西域尚存的部落摸了個清楚,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夾在大楚和韃靼人之間搖擺不定,大楚強了就歸順大楚,韃靼人武力強大了,就依附韃靼人,自北庭都護府陷落下,韃靼人控製了北疆,他們都屈服在了韃靼人的鐵蹄下。”楊衍招來林政,和他說著北疆的形勢,“林政,朕要徹底滅了韃靼,大楚立國以來,他們如跗骨之蛆般,隻要大楚有一點兒虛弱,就擾亂北疆諸州府,隻有徹底絕滅了他們,北疆才能有長久的安寧。”
“葉其琛提了個建議,在涼州一帶屯田駐兵,隻是北疆氣候惡劣,中原過去的將士適應不了那邊的環境氣候,每每病倒。”楊衍手裏握著的烏金馬鞭晃來晃去,夾雜在其中的金絲閃著耀眼的光芒。
“朕想著要派醫官過去,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臣覺得卓道長.……卓公子挺合適的,既醫術高明,又年輕,定能適應北疆的惡劣氣候。”一說起北疆的事情,林政暫時忘了其他的事情,聚精會神的思索。
“冷嶽。”楊衍高深莫測的笑了,“天文地理、醫卜星象,他都諳熟,隻是他一心要棄絕紅塵,入道門,朕一直可惜他的才華。”
“臣聽說卓公子斷了冠巾禮,道家最重此禮,不行此禮,不算入道門,正一教曆代傳承下來,掌教真人都要是出家修道之人,卓公子再有悟性,不行冠巾禮,也無法成為正一教的嫡傳。”林政搖頭說道:“再說有升平大長公主在,臣覺得卓公子入不了道門。”
“也是,升平姑母愁冷嶽的婚事愁得都哭到了朕麵前了,既然這樣,朕就封他為驍騎營中郎將,擇了吉日,過幾日去北疆。”
“這道旨意你去傳達,務必要讓他接旨。”
林政應了聲,待楊衍打馬而去後,帶著人轉道回宮。
……
報恩寺。
劉太後大發脾氣,一聲聲兒高嚷著頭疼,偏又不讓太醫進去診脈,直到聽到楊衍來了,才捂著帕子躺在床上,哀哀的喊著疼。
直折騰到深夜,楊衍出了劉太後的廂房,唇角勾出冷冷的笑,一麵讓太醫端進去加了分量足足的黃連的藥湯,一麵命人喚來了韋麗嬪、謝安嬪等人。
“底下的人侍候的不精細,麗嬪、安嬪她們在寺裏誦了些日子的經,身上沾有佛氣,侍候母後比旁人更妥帖,便讓她們為母後端茶倒水吧。”
劉太後氣得倒仰,又說不出反駁的話,如此,她是如願的將皇帝兒子留在了報恩寺,可麗嬪等人卻被送到了她這裏。
“真是氣死哀家了。”
……
“呼。”
深夜,蕭青蕤猛的睜開眼睛,大大的桃花眸裏還殘留著噩夢的恐懼,身上蓋著的袷紗被掉在地上,她坐起身,前胸後背俱是汗漬漬的,可小腹處卻陰冷的可怕。
夢裏,她又一次跌落懸崖,骨肉盡碎,沒了龍氣護體,這具身子沒了生氣。
“我不要死。”
她痛苦的囈語著,因為夢中的掙紮手腕上的絲絡卷了起來,露出下麵那道深深的暗紅的傷疤,饒是屋子裏隻有淡淡的燭光,這道傷疤在皓白的手腕上依然觸目驚心。
“這道疤怎麽還沒好?”
依著她的體質,這道疤按說早就要好了,摸了摸手腕,其他的疤痕都好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隻有這道,這道她直接割破將血灌入楊衍嘴裏的傷疤,始終像一條難看的蜈蚣臥在腕上。
月色下,她神色淒迷,無助而迷茫。
百葉窗上響起輕微的聲響,蕭青蕤神色一緊,披衣下床,悄悄的走到窗邊。
窗外靜靜的,不再有動靜,她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水秀的眉眼輕蹙,待要回去,吱呀一聲,窗葉開了。
蕭青蕤緊張的緊貼著牆,這時候,深更半夜的,是什麽人敢來開她的窗子?
手心緊攥著根簪子,蕭青蕤一瞬不瞬的盯著洞開的窗子,夜風吹進來,帶著涼意,她卻渾然不覺。
一聲悠遠綿長的輕歎,在這夜色裏傳開,蕭青蕤心弦一鬆,這聲音,這是……
“卓公子。”
卓冷嶽怔住了,他穿了一身玄色的緊身衣,長身玉立的站在她窗台外,這深夜時分,他沒想到蕭青蕤竟然沒有睡著。
“你也沒睡。”
蕭青蕤彎眸笑了一下,“今晚月色很好,我.……賞月。”
她不願在卓冷嶽麵前露出狼狽無助的樣子,想要讓他知道她在宮裏很好,可是,月色下她大大的桃花眸紅紅的,眼皮上還有水漬流過的痕跡,這些又怎麽瞞得過去。
“後天我要去北疆了。”
卓冷嶽無聲的歎了口氣,他自然看得出她在強顏歡笑,輕輕開口,“我一直想問你,求天梯上你說你想回家,你的家在哪裏?”
既然安寧長公主安排的身份是假的,那她到底是哪裏的人?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可蕭青蕤一直回避,在他要去北疆前,他最放不下的竟然還是這個問題。
“很遠,很遠……”
或許是月色太好,也或許是她太脆弱,這一刻對於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蕭青蕤不再諱莫如深。
“或許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卓冷嶽想要伸手擦掉了她臉上的脆弱和痛苦,可是隔著一道窗欞,他手抬起了又垂下。
“總有辦法的。”卓冷嶽想說大楚的鐵蹄踏遍大江南北,她的家即便再遠,總能到的。
“卓公子,莊周夢蝶,是蝶非蝶,是人非人。若有人一夢千年,又如何回家?”
震驚的望著她,卓冷嶽一向鎮定清冷的臉上全是驚駭之色,“一夢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