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瘋子

  孫老五的手下下手真狠,現在想想挨的那打,心裏都發寒,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斷了,那種痛,是我承受的極限。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砰砰直響,那聲音是他們的腳踹在我的身上,傳到我大腦裏的,就像唔著耳朵在聽雜亂的鼓聲。


  有液體流進了我的嘴裏,一股腥鹹的味道,我的頭被人踹,護頭的手破了皮。感覺指頭都斷了,但我依然沒有放棄護著自己的腦袋,因為打的太狠太快,被踹的地方又多,我都不記得我有沒有疼叫過。


  時間過的很慢,好像幾個世紀,或者很快,隻有幾秒,我感覺自己的骨頭全斷了一樣,我肯定,這樣的一頓打下來,我沒有兩個月起不了床。


  但這還沒結束,腦袋裏的聲音消失的時候,孫老五抓著我的頭發,把我拎了起來,我要還擊,可我的手指握不起拳頭來,他陰陰地目光眼著我,他的眼睛離我隻有幾厘米,那是暴徒的眼睛,布滿了熬夜過多的人才有的血絲,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麽惡毒的眼睛,我害怕了,我在顫抖。


  “打我的人,我艸,你以為你是誰啊。”


  孫老五說著,拉著我後退,我的身子頂在了牆上,他將我的後腦在牆上撞了幾下,商鋪的牆是用三合板隔起來的,感覺那牆整個要坍塌,如果是實體牆,我的腦袋會被撞破,我敢肯定,我的身子在向後陷。


  我的頭皮都要被他拉掉了,我心裏太害怕,讓我倒是不感覺到痛了。


  我看到了孫老五眼中的自己,我太痛了,我正要求饒,他一拳頭打在了我的下額上哢嚓的一聲響,我感覺下額要脫落了,口水流了出來。


  接著他拉著我,把我摁倒在一張木工幹活用的桌上,他一起的一個人把我的手摁在了桌上,拿起一把汽釘槍,對著我的手背就是一下,釘子穿過了我的手背,我的手被針在了桌子上。


  一切發生的太快,我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接著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感覺心尖在疼。


  但幾秒之後,那種痛讓我有些麻木,那種麻木讓我有了一種變態般的勇氣,我知道跟這種人求饒,也不會得到什麽好的後果,他就是個暴徒,我回了頭,對孫老五說:

  “你他媽的最好殺了我,要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我肯定讓你死的很殘。”


  我的眼淚在流,我看到我的手背上,血從被釘過的地方溢了出來,一片皮掉了,粉色的血肉露在外邊,血流向了桌子,我胳膊上的青筋外露,似乎那些血管雖時要爆一樣。


  “有種,真不是一般的有種,那你就再試試,你媽的。”


  孫老五說著,從他的同夥手上拿過了汽槍,在我的大胳膊上釘了兩下,我肯定那釘子進了我的骨頭,我的眼前有些花。


  一張椅子變成了兩張,馬飛和我一起的幾個家夥被人摁著,站在我的麵前,他們變得很虛幻,一個人變成了好幾個人,他們似乎在求饒,但說的話,我聽不大清楚,我太痛了。


  “看好了,這就是跟我孫老五作對的下場,你們要是誰想學他,就試試看。”


  孫老五大聲說著,那聲音很粗,很模糊,仿佛是從天下傳下來的。


  我看到有人跪一下來,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他的臉虛了,虛的成了影子。我聽到他說:“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知道不敢就行,你個小逼仔子,毛都沒長齊就跟我對著幹,今天不弄死你們是因為這是白天。”


  孫老五的手放開了我的頭發,可我已經沒力反抗了,但痛倒是好了一些,我眼前的人恢複了他應該有的樣子,馬飛和我和同夥們跪在地上,他們的衣服上全是木屑,他們的臉已經變了形,沒有那個人沒有出血的。


  我回頭看著孫老五,我不怕了,我忽然什麽也不害怕了,痛苦讓我抗奮。


  我對他吼道:“姓孫的,你不得好死,你等著看吧。”


  我說話的時候咬字不太真,因為我的牙床鬆動,下額有些錯位,根本就不能正常說話,而且口水還在流。


  孫老王又一拳頭打在了我的臉上,這一拳頭打的是我的腋下肋骨,我的身子被他打的向一邊移,我感覺要窒息了,呼吸有些困難。我被釘在桌上的手被拉了一下,我不知道死是什麽樣的,但那種感覺比死好不到那裏去。


  “再說一句試試,現說一句我就把這顆釘子送進你的腦袋裏。”


  孫老五舉著汽槍,將槍頭對準了我的太陽穴,我身上的所有肌肉都緊繃著,我感覺我自己的腿骨會因為自己的骨頭緊繃而破碎,我斜眼盯著他,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視死如歸的勇氣出現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不知道自己那種的那份勇氣,別說是一把汽槍,就是一把裝了子彈的槍,我也不會怕了。


  “你釘,有種你就釘下去試試。”我說。


  “你真有種,太有種了,我靠,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有種的,果然是混的。”孫老五笑了,很戲謔,很玩味,但同時我看到了一絲欣賞。


  那種眼神,是老頭子跟我鬥嘴時,老頭子吃虧了會像他那麽笑。但他的要比老頭的暴戾的多,他讓我感覺到像是恐怖片裏的殺人惡魔,有點像美劇《英雄》裏的鍾表師,鍾表師在每次殺人時就是他的這種笑臉。


  他把汽槍給我身邊的一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對年輕人說:“給你個鍛煉的機會,在他身上釘,釘到他求饒為止。”


  那年輕人接過了槍,他的手在顫抖,他不敢看我。那樣子像我第一次主動打人,打王東升時的樣子。他皺眉,咬著牙,他不看我,把槍對準了我的另一條胳膊。


  我用力握著沒有被釘的左手,讓肌肉緊繃,賈吉給我講過類似的事,肌肉緊繃可以讓釘子釘的不那麽深。


  我回頭盯著孫老五,如果我的手不被釘著,我敢肯定我能咬死他,像《大活西遊》裏的孫猴子咬牛魔王一樣咬死他。


  就在我準備挨那一下巨痛的時候,一個盒子飛了過來,那是匠人用來裝釘子的盒子,盒子打在了孫老五的頭上,一排排的釘子落在了地上,發出叮叮的聲音,那聲音真悅耳,仿佛教徒們聽到了上帝的福音,或者說像我的夢裏,我要被溺死的時候,伸入水中的那隻手。


  “你釘一個試試,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我聽到一個粗獷的聲音在怒吼,也許是因為痛,讓我聽覺出了問題,我聽那聲音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像一頭猴子,一頭成年的,雄壯的雄獅。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了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瘋子,他那樣子跟寧縣車站外看到人就打人的一個瘋子幾乎一樣。


  他穿著一身西服,一雙皮鞋,可是西服上和皮鞋上全是灰尖,似乎是從土堆裏邊爬出來的,他的頭發很亂很長,像是剛睡醒的人,上邊也全是灰,那是我見過的,挖井的人,從井裏上來的樣子。


  如果說他的樣子像個瘋子,那他的行為就是個瘋子,我看到他單手拎起了一把我移動時還要用雙手的紅色的木條椅,拋向了孫老五,孫老五被打的爬在了地上,接著,他跳了起來,最少一米高,落在了孫老五的身上。


  我看到孫老五張大了嘴,嘴裏吐出一口水,噴在了我的腳麵上。


  他在打人,打一個帶了二十人的大哥,但卻像是打一個小學生,而孫老五的人竟然沒有一個動的,傻了一樣的看著。


  那瘋子在我的手被釘著的桌子上砸了一拳,那三合板釘的桌子陷了下去,裂開了一道口子,釘尾都陷在了的皮膚之下,我痛的直咧嘴。


  “別他媽的說痛,這點痛老子也承受過。”


  瘋子對我笑著說,他對我說話的時候露出了因抽煙多而發黃的牙齒,上排牙中還有一顆黃牙,他笑的並不好看,可我的感覺那似乎是天下最美的笑。


  緊接著他拿起一把釘錘,也不顧及我的疼痛,側翻了桌子,對著反麵的釘尖打了幾下,我的手總算是離開了桌子,一股很清涼的感覺。在我還沒有完全從痛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放下了桌子,猛拉了我的胳膊一下,用我的肉撥出了釘子。


  “艸你媽的,你他媽瘋了。”


  我吼道,這樣的吼會讓我好受一些。


  “閉嘴。”


  瘋子說,瘋子根本就不把我當人,好像我是一頭豬,這真讓人無語,他抓著我的手腕,從口袋裏掏出了沒有標簽的瓶子,把瓶子裏的藥粉倒在了我的傷口處,用一把鉗子,猛一下撥掉了我手上的釘子。


  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在掙紮,我在怒吼,我感覺我要瘋了,疼瘋了,撥針子比釘下去還讓我感覺疼。


  可我沒有掙開,瘋子的手像一把鐵鉗子,死死地抓著我的胳膊。釘子被撥掉了,但痛持續的時間很短,隨後就舒服多了。


  “別流馬尿,像個爺們一樣,我艸,我哥看種的人,還能這點苦受不了。”


  瘋子,我的一輩子見過的瘋狂和荒謬的事無數,但這一天的瘋狂,和眼前人的瘋狂是我從前沒見過,之後也沒有見過的,之後也不曾見到。就像孫老五的暴戾一樣,是注定跟著我一輩子,下墳墓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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