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瘋狗

  風波亭,初中的時候同學們就常談起,不過他們談的並非因一個偉人而死才名揚天下的地方,杭州大理寺。而是寧縣東城的一處酒樓,至於這酒樓的名字的由來,大概跟大宋的那件事離開不關係,不管是名流人士,還是道上混的,對英雄總是崇拜的。


  大概是建造都為了紀念一代英雄,這是我的猜想,跟大多數的同學猜想的一樣。


  在曆史上,它是一個憤怒的存在,但我們寧縣,它是一個奇跡的存在。城市發展,街道大力改造,高樓不斷聳起,很多老地方被拆了重建,變成了現代化的一部分。但地段不錯的風波亭所在的街道卻保留著很古老的風格,明清時的風格,和很多南方的老街有些相似,隻是這裏顯得更加的滄桑一些。


  這裏隻所以沒拆除,沒有重建,倒不是為了保留曆史的風貌,更不是因為開發商的仁慈,而是因為這裏有一些人保護著,沒人敢動,至於是什麽人在暗中保護,沒人敢拆,我這個後生晚輩就不得而知了。


  街道上,商鋪的門,還是那種板拚的門,青石路,紅木房,雕花窗戶,宋人形象的石雕塑,與時代完全不同的存在,除了後來街道上裝了歐式風格的路燈,走進這條街道,總給人一種穿越了的感覺,而且街道很幹淨。


  當然這跟柳南山分不開關係,因為這條街道上他是真真的老大,沒有那家商鋪敢在門前亂堆垃圾,除非他不想開店了。


  風波亭正是柳南山開的酒樓,酒樓前是兩頭石獅子,兩個盤龍柱了,風波亭三個流金大字,聽說是寧縣馬家軍的頭頭提的,龍飛鳳舞,很霸氣,苗條可人的迎賓穿著開叉到大腿根的旗袍,笑的像花一樣。


  風波亭我常經過,但從來沒去裏邊吃過飯,對它我總是存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總感覺那裏邊吃飯的都是些大人物,而事實上在這裏吃飯的確實是一些有地位的人。


  平時這裏是挺冷清,很少看到車輛。位這天,卻停了不少好車,是在寧縣街道極少極少見到的名車。


  我和賈吉幾人跟著柳南山老前輩進了酒樓,酒樓的一樓是花中四君子的屏風隔開的小隔段,燈是明時糊紙的木燈亂,吧台旁邊的小舞台上,一個穿著古裝的女孩在彈古箏。


  我們直接上了二樓,進了一間很大的包廂,那包廂很有點忠義堂的味道,一張能坐二十多人的長桌把大廳分成了兩半,牆上掛滿了水墨字畫,正位的椅子上是一張虎皮,至於虎皮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廳中正堂掛著一張牌匾,牌匾上是四個大字:“金盆洗手”。


  一張方桌,供著關公,香爐裏的供香正在燃燒,桌上有一個刀架,刀架上有十幾把砍刀,刀擦的鋥亮,跟我父親送給我的,放在我房間裏的砍刀一模一樣,在桌旁邊是一個渡金的架子,和一個金色的盆子。


  這裏的一切,更像是展覽館,在大城市的有些旅遊老街偶爾能看到的,時代遺留下的東西,在這裏,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到了山賊的老窩。


  我生活在一個現代化的社會裏,對曆史上所謂黑道土匪之類的東西是從電視和電影裏看到的,也不曾敬畏,但真身臨其境了,敬畏之心一下子就升了起來。


  “這就是當年許叔在城裏不混的時候,金盆洗手的地方,寧縣以前有幫派的時候,常用的議事大廳,這裏以前是馬家軍的地方,不過後來重新建了,比原來要現代了一些。”


  賈吉小聲對我解釋道,進了這裏後,大夥說話的聲音都小的,仿佛到了聖地一般嚴肅了起來,現代的人,無論誰到這種地方,恐怕都要存一些敬畏之心吧。


  馬家軍之前是土匪,他們是當地的一支武裝,是後來被收編的,我在縣誌裏讀到過一些,說是馬家軍留下的地盤,賈吉這麽一說,那我就明白為什麽是這個樣子了,土匪留下的,自然就有點土匪的氣息了。


  柳小道點上了香,恭敬的遞給了柳南山,柳南山上香,我,賈家兄弟,馬明義兩口子,江雄,馬飛,還有幾個道上混的,跟著柳南山對關公鞠躬,那感覺還真像是加入黑道,蠻神聖的,神聖的有點感覺不太真實。


  在這之前,我對道上的事情,隻僅限於想象和電視,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東西,我們正常的人不知道,但有人卻把它保留了下來,他依然存在,依然存在於我們的身邊,隻是我們沒有進入,想不到而已。


  眼前的一切有些荒誕,比江雄的傻女人們為了江雄吃醋還要荒誕,不過這種荒誕是我們可以接受的。


  柳南山的輩分最高,坐在主座上,我們依然坐下,我坐在中間,賈吉的身邊,江雄在我的另一邊。


  服務員上了菜,菜很家常,不過裝菜的盤子很有特色,不是現在酒店常見的那種,我們一邊吃菜一邊聽柳南山說話。


  十來個人,最自然的屬柳南山了,他跟我們講著農業社結束後,他們做生意的事,也就是混的事,柳南山一邊講一邊笑。


  沒有經曆過那段曆史的我,好像在聽一個編出來的熱血故事,但我相信,他說的一切是真正的存在過,它就是我父親一輩的真實生活,那是一個熱血的年代,一個義氣的年代,一個苦難的年代,不太像現在的這麽拜金和利益,不過柳南山講的很幽默,不時引得我們笑。


  我們吃完飯,盤子剛撤了下去,趙飛帶著人來了。


  趙飛人高馬大,一臉的橫肉,從我坐著我角度去看,像一坐山,相當霸道,他是跟賈吉齊名的人,不過身材和相貌正好是兩個極端,倒是和賈祥的身板差不同,不同的是,他西裝革履,像個成功人士,而不修邊幅的賈祥倒像是個叫花子。


  在寧縣要是做大生意的,開酒店的,包工程的,開夜場的,如果不跟他搞好關係,就別想過好日子。


  任何一個能混到賈吉這個位置的人,都是有故事的,趙飛也有他的故事,我跟趙飛不熟悉,這才是第二次見麵,第一次隻是在馬路上的匆匆一瞥,馬飛指給我認,我隻記得他椅著一輛小巧的看上去快被他壓爆胎的自行車,車後載著一個大概隻到他胸口那麽高的小個頭的女人,跟現在看上去像是兩個人。


  趙飛的故事全是從別人的嘴裏聽說的。趙飛是蹬黃包車出身的,剛到縣裏的時候,送送學生,送送鄉裏人,在車站有一群朋友,因為能打,被孫德勝收在手下做事。


  在孫德勝的幫助下,他開了一家磚瓦廠,才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孫德勝死了,孫家家道中落,孫老五這些年混,靠的主要是趙飛,這次孫老五跟我發生了這麽大的衝突,他才出麵來調和的。


  趙飛倒是客氣,如果不知道他是個大混混,還以為他是那裏來的大領導呢,他握著柳南山的手,客氣地晃了晃對柳南山說:“柳叔,這事您都出麵了啊,好久不見,氣色很好啊,最近在忙什麽?”


  “還能忙什麽,我都老了,養養鳥,種種草,跟你年輕人不一樣。”柳南山也在笑。


  他們現在明明處在對立麵,卻客氣的讓人感覺是老朋友見麵,一點敵對的麵子都沒有。


  “看到沒有,這才叫老江湖,一群狐狸,比你我城府深多了。”賈吉在我的耳邊低語了一聲,對趙飛點了點頭。


  趙飛跟坐在我前邊的幾人打完招呼後,微笑著對我說:“小夥子,你不錯啊,讓柳叔出麵的人可不多。”


  我微笑,我跟他不熟悉,不知道說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孫老五來了,他身後跟著七八個人,都是雕龍畫虎的青年,這些小青年光著膀子,看上去都很猛。孫老五惡狠狠地盯著我,我也盯著他,賈祥要站起來,被賈拉住了。


  站在一邊的柳小道從他父親的身後,走到了我的身邊。


  孫老五的進門,讓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火藥味瞬間布滿了整個包廂。


  “沒事,大家不要緊張,我又不吃人,我隻是來解決問題的。”孫老五囂張地笑著,掃了一眼我們,在我和賈祥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


  “老五,厲害啊,我聽說前半年,你把車站張家燒雞店全弄過來了,用了些什麽手段?”賈吉微笑著說,那種笑不再是對我笑時的親切,那種笑是叼在嘴上的嘲弄,皮笑肉不笑的笑。


  “這不關你姓賈的事,你最好看好你的弟弟們,萬一那天少胳膊斷腿的,可就不好了。”


  “老五提醒的對,謝謝,我會的,我讓我的兄弟們,以後看到瘋狗躲遠一點好了。”


  賈吉笑,他笑的很戲謔,絲毫不把孫老五放在眼裏。


  “你他媽的說誰瘋狗呢?”孫老五怒了起來,說著就要衝過來。


  “誰是瘋狗誰自己不知道嗎?”賈吉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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