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可世故
這件事情轟動一時,我被抓的事,被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事與我沒啥關係,但我敢肯定很多人認為我是其中一個,是因為有關係才躲掉了,很多認識我的,但不了解我的人看我的時候,眼神中帶著我最不想看到的懷疑,隻是沒有人當麵問我有沒有參與,做為一個路人皆知的混混還是有好處的。
其實我挺想有人問我有沒有參與的,因為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發一下飆,讓自己出一口鬱悶之氣。
我身邊發生的很多小事,我老頭子都能知道,這麽大的事,想不讓他知道,那是很難的,不過我也不是很害怕,畢竟我是什麽也沒有做,隻是被抓進去了一下而已。
老頭子喝著茶,看著晚報上那幾個小夥子的照片,對我說:
“許斌,這其中一個小夥我好像見過,跟你一起幹過燒烤攤的吧。”
“是啊,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把馬明義侄子勾引跑了的那個男孩,我真沒想到他會幹這種事,而且我還收了他一部手機,差點沒給武隊長把我定成銷贓,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是打死不會和他成朋友的。”
我說,我心裏感覺這樣做很不道德,大嘴今天能幹這事,跟我把他介紹給不無關係,他是受了環境的影響,可是在老頭麵子,我想跟他把關係撇開一些。
“許斌,不管你兄弟犯了什麽錯誤,那畢竟是你兄弟,別說的好像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你這樣說好嗎?”
老頭子反問我,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跟一個要坐牢的人撇清關係這是件好事啊,於是我看著老頭子。
老頭子搖了搖頭對我說:“許斌,我看你房間裏堆了不少的名著,什麽《羊脂球》《飄》《百世孤獨》之類的書,你讀這些書的時候在想什麽?你領悟到了多少?我看你是白讀了,難道因為一個人犯了一些錯誤,你就要說你不認識。”
“這話怎麽說?”
“那小子就算是殺了人,他也是你兄弟,人可以圓滑,但不要太世故,你可以不管他,但千萬別這麽說。
跟你說說我們許家的曆史,以前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們老家在農村,那時候很多人都看不起你爺爺,因為窮啊,後來你也知道,我在城裏混的很不錯,也有錢了,於是就有好多人對你爺爺特別客氣,我對村子裏的人很不錯,經常請他們吃飯,村子裏的路也是我幫他們修的。
人們就認錢啊,至於我的錢那裏來的,沒人過問,我是搶的還是偷的他們可沒什麽心思管,隻要有好處,他們占就是了,我當時以為人們是真對我客氣。
你知道的,混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後來我坐過一次牢,我坐牢的時候,全村的人又都不理你爺爺了,還有些人當著你爺爺的麵,罵我是個二流子,罵你爺爺生了個流氓。
那時候隻有一個人幫我的忙,給我送吃的,給我找關係,把他的衣服送到監獄裏給我穿,給我借錢交煙火食費,這個人就是你趙叔,趙天長,我有錢的時候,大家真把我當成爺爺看,可我出事了,你趙叔叔回村子裏籌錢,沒一個人願意,最後還是你趙叔,偷著把自己家的牛給賣了,才把我弄出來的。
這些事,是你爺爺快過世的時候才告訴我的,你爺爺過世後,我就再也不回老家了,我也不跟你提這事,是因為那時候我真把老家的人看透了,你現在對你那個兄弟,是不是跟村民一樣,我相信他沒事的時候,一定對你不錯,大哥前大哥後的叫你吧。
你知道為什麽我這一輩子一直敬重趙天長嗎?因為他是個男人,他是個從來對兄弟不離不棄的人,你的兄弟可以混蛋,但再混蛋也是你兄弟。”
老頭子說完他以前的故事後,盯著我看,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這一看,我感覺臉上就特別燒。
“我錯了,爸。”我尷尬地笑著,對老頭子說。
“你還年輕,你變圓滑了,這我早就看出來了,我也覺得是件好事,這個社會上,棱角太分明,怎麽也不好混啊,我也混過,我知道,但要是一個人變世故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你在外邊混啊,打架啊,惹事啊,這都不算什麽,年輕人有點血性總不是什麽壞事,但你剛才說的這段話,頂的上你打一百個好人還要壞,你不覺得嗎?現在我老了,我也管不了你了,如果放在你小時候,你一定會知道你這麽做會是什麽後果。”
老頭子用已經不怎麽用的來曆語氣對我說,如果把我事放到小時候,老頭子絕對會讓我心驚膽寒,不用別的,他隻要看我,就夠我受的。
老頭子現在打不過我,這是肯定的,但我還是怕他,那種害帶著敬畏,像一個教徒對教皇的敬畏,發自內心,與拳頭無關。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望老頭子的眼睛,我在心裏一次又一次地為自己申辯,對自己說,這不是我心裏話,可是我最終沒敢說出口。
父親沉默了好一陣子後,對我說:“早點休息,晚上別想女人了,好好想想你剛說的話,你們這些年輕人,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真的要做到這麽勢利去迎合這個社會,才有意義嗎?你這一輩子就準備這樣度過嗎?”
“我會改的,放心。”我說,說完後我急忙回了房間,臉上熱辣辣的,感覺被老頭子煽了耳光還要難受。
人情世故,世態炎涼,我真是變成了一個世故的人了嗎?我不太確定,我自己做了很多事,但混蛋到大嘴這種事,我沒做過,但我的很多朋友做,而我沒有勸過他們半句,我還覺得那是些很爽的事。
那一夜我想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該怎樣度過自己的一生,是這樣世故的往錢眼裏鑽,是這樣跟人打架收人錢,做一個世故圓滑的人,還是做一個真正的人。
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也就是那個晚上,我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也是從那天晚上,我明白了一些道理,一些我說不明白的道理,也是從那夜之後,我再沒有做過一件,讓我良心不安,讓我後悔的事情。
父親先我而去好多年了,我現在有的僅僅是幾張可以思念的照片,但他那夜的話,無時不刻的在我的耳邊響起,他提醒著我,人可以窮,可以無能,可以沒錢,但不可以沒有良心,不可以太勢利世故。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買了老頭子喜歡吃的豆漿和油條,坐在老頭子的床邊,看睡著了的老頭子,老頭子很安詳,皺紋滿布的臉上布滿了處事的練達和為人的寬厚,以及倔強與不屈,我心裏忽然生出一個想法,要是把老頭子放在某個電影裏,他可以做一個正義的劍客。
過了不知道多久,老頭子睜開了眼睛,他並沒有因為我起的早,坐在他的床頭看他而驚訝,他把背子推下了胸口,問我:“許斌,昨天我說的話,你沒有想過,覺得怎麽樣,有沒有道理,你昨晚說你兄弟的那話,是不是跟那些勢利的村民一樣。”
“是啊,謝謝你,唉,老爸,我記得,你好像跟我說過,要讓我上學的吧,怎麽樣,那話還算數嗎?”我問老頭子。
老頭子想了想,笑了起來,皺眉問我:“我說過這話嗎?我怎麽不記得。”
“其實我也記得不清楚,可能是別人講的,算了,就當我沒說好了。”我對老頭子說。
“小子,快去忙吧,做一天和尚還得撞一天鍾呢,上學的事,晚上回來再說吧。”老頭子笑了,看的出來,老頭了很開心,老頭子知道我明白了。
我剛出了門,老頭子叫住了我,對我說:“許斌,你長大了……”
“靠,我知道。”我說,我不再去隨波逐流,去追求金錢和權利了,我要離開我現在的一切,我能做到,因為我悟到了老頭子的話。
老頭子也明白我了,這讓我高興。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往往是一句話,一個動作,改變我的,是老頭子,是老頭子的一句話,歲月漫長,但我堅信,我會朝著我要成為老頭子希望我成為的那個人走去,因為那樣的人才叫人。
寧縣的晚報,也隻有我老頭子這樣唯數不多的,關心縣城發展的老人才會看,大部分是沒有一點意思的廣告,不過偶爾也會有一點重要的新聞。不過年輕人都不怎麽關注,不過晚報的新聞的及時性還是蠻好的。
比電視台的新聞要報的早的多,大嘴還沒有上電視,所以跟我一樣,從來不看報的燕子應該不知道,我這樣想著,出了門,騎著老頭子的二八杠老式自行車去了燕子新開的廣告圖文店。
我要在燕子看到報紙前,用我的方式告訴她發生了什麽,這樣也許她好接受一些。
燕子的店開在中醫院旁邊的一條偏街上,我去的時候,陽光才剛剛探出頭,照著西邊的山頭,街道上幾家早餐店生意正紅火,買早餐的人排也在長龍,幾家花店在裝婚車,其它的店大都關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