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中
那是幾天前的事情了。當時傑克一睜眼,發現他們被濃霧包圍了。
自經曆暴風雨後,傑克和蘭花兩人開啟在荒野中沒有方向的旅程。
“是這個方向嗎?”
“我感覺應該是。”
無邊的天空中,偶爾有一隻不知名的大鳥振翅滑過。廣闊無垠的荒野裏,有兩個黑點慢慢移動著。
兩人各背著一堆沉重的行李,並排前進。硬邦邦的鹿皮靴硌破他們的腳皮。腳上的凍瘡又疼又癢,刺激他們的每根神經。舊痂未好添新傷。他們避開碎石行走,每一步因疼痛又不願踏實,搖搖晃晃,顯得滑稽。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走著走著便會撞在一起。
“啊!不好意思。”
“沒關係。”
道完歉後,傑克微笑著走遠一點。蘭花低下頭,感覺耳根有點發燙。這幾天,這一幕不知重複了多少遍。亂石間,有一隻小綠皮蛇被踩踏聲驚嚇,急忙躲進石縫,確認安全後又探出身體,眨巴著眼睛,不停吐露信子,觀察這兩個龐然大物有說有笑地離去。
直到那天清晨。傑克與蘭花前一夜在一堆亂石中發現幾塊不知是什麽生物的殘骸,上麵鮮紅的血漬依然明顯。兩人經過商量,決定拿這些煮點湯。畢竟他們餓壞了,為了生存,任何可以幫助活下去的東西都不應該被浪費。但一夜後,帳篷外守夜的傑克在因饑餓而導致的胃絞痛中蘇醒。
一睜眼,他隻看見白茫茫的一片。是雲?不!雲沒有那麽近。是霧!他起身環顧四周,近處的淡白,遠一點的灰濛濛,再遠的灰暗。他們被一場大霧包圍了。
“這下好了!本來就不知道方向,這下方向也不用找了。”
蘭花被傑克的自言自語吵醒。
“發生什麽了?”
當她走出帳篷看見這場大霧時,神情同傑克一樣是茫然的。
這場大霧填充在這片廣闊的天地之間,久久不願散去。傑克這次卻意外地果斷,帶著蘭花在濃霧中摸索道路。
“迷路了怎麽辦?”
“我們本來就迷路了。待著是死,不如走下去,指不定金子就在這片霧的後麵。我們會成功的!”
於是,他們在濃霧中走了三天三夜。他們沒能走出濃霧,濃霧也沒有絲毫消散。
一塊小石頭上布滿青苔。青苔受霧的滋潤,嫩綠的表麵凝結有一粒粒飽滿晶瑩的水珠。一隻長腿細毛白蜘蛛爬在石頭上,小心翼翼地吮吸水珠。突如其來的一腳,小石頭被踢飛。掉落的小石頭把青苔壓在下麵,向上露出褐色的泥土。蜘蛛不見了蹤影。蘭花以這種形式表達自己心中的鬱悶。
傑克看出蘭花的情緒低落,開口說:“這霧讓我想起老家的霧。”
“哦?”蘭花提起點興趣。
“我的老家是在一個小鎮裏。那裏都是那種泥瓦屋,一排一排的,建的很整齊。青石板砌的街道也是一排一排的,從房子與房子間穿過。我們那起霧的時候,也是那燕子飛回來築了巢的時候。早上,你一推開門,就能看見那霧像牛奶一樣白,不是落在地麵,而是浮在人肩膀那麽高的地方。”
傑克說著,用手在自己的肩膀處比劃。
“如果是大人,隻要你走在路上,你是看不見路的。在小孩看來,就像有一群沒頭的人在路上亂逛。遇見熟人,大家都這樣打招呼——彎下腰,斜著頭,喊:‘王叔,吃了麽?’別人就在霧裏喊:‘吃了!’……”
“哈!”
蘭花被逗笑了。她略加思索後,說:“我老家那邊的霧不像這裏的那麽大,也不像你家的那麽有意思。我家是在山腳下,前麵有個池塘。起霧的時候,池塘裏的荷花也就開了。那霧很淡,像蠶絲,落在池塘裏。霧裏的荷花,紅的,白的,一下看得見,一下看不見,就像是神仙住的地方。最有意思的時侯就是,霧一點點地沒了,太陽光從池塘那邊照過來,特別好看——那個時候,爸爸都會從池塘裏捉隻大鯉魚出來,但現在——”
傑克有點後悔。提什麽不好提老家幹嘛?看著又陷入沮喪的蘭花,傑克靠近她,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兩人就這樣相互靠著,一言不發地繼續前進。突然,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從濃霧中伸出,從他們身後抓住傑克的肩膀。滄桑淒涼的聲音仿佛從濃霧的深處傳來——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