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受教了
經年累月遊走在生死之間，蕭淩妖的感官極其敏銳，往往路邊有人隨意對自己露出敵意，又或者多加矚目，自己都能輕易察覺，五年間誅殺兩千餘盜匪，能險之又險活到現在，這份敏銳感官功不可沒。
蕭淩妖忽然生出一種錯覺，方才自己眼睛刺痛，正是那柄池魚搞的鬼，那柄池魚，對自己懷有一絲敵意，那柄池魚，真是活的~~
隨即，蕭淩妖啞然失笑，否定了自己的錯覺。
一柄劍而已，雖說長得別致了些，可依舊是執於人手的殺人之器，哪分什麽死活，倘若是活的，以後林落微和人打架，池魚自己飛出去對敵不就成了？
“你心有疑惑，不知你的疑惑，從何而起？”
林落微目不斜視，僅憑眼角餘光，便輕易捕捉到了蕭淩妖此時心緒。，
蕭淩妖擺擺手：“不說了，說出來怕你笑話~~”
“既是笑話，為何不說出來博人一笑？”
“~~”
蕭淩妖眼皮猛地一跳。
聽到這句，又想到昨夜林落微和方寒鬥嘴，蕭淩妖破天荒覺得，有外人時，林落微通情達理，行事落落大方，沒有外人的時候，林落微可能是個比葉沉更難纏的人吧~~
他無奈指指潭中池魚：“我在想，這柄遊來遊去的劍是不是活的，方才莫名其妙，我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眼睛，又感受到些許敵意，這裏沒其他東西，想想也就剩下它了。”
林落微驚咦一聲，終於正過臉瞧上蕭淩妖：“你能感受到？”
“嗯~~”蕭淩妖點點頭，突然一僵。
林落微這句話的意思，是在承認什麽？
陡然間，蕭淩妖覺得自己舌頭打結了。
瞪著眼，死死盯住那柄在水裏歡快地竄來竄去的池魚，他結結巴巴道：“大，大師姐，你你你，你是在說~~它，它是~~”
“嗯，它是活的。”
活的。
這兩個字石破天驚，徹底撬開了蕭淩妖的嘴巴。
蕭淩妖張大嘴，猛張眼，目光猶如黏住了一般，死死追綴著潭水裏那柄池魚不放。
在林落微一句話後，池魚遊得更加歡快了。
甚至，似乎感受到了蕭淩妖的震驚，時而躍出水麵，又咕咚鑽回，頗有些耀武揚威的意思。
“你既然感覺到了，我也不便瞞你，隻是更進一步的事情多說無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多一個人知道，對衡山有百害而無一益，我能告訴你的，隻有它是活的，等哪天你到了我這般境界，再見到它時，自然會明白一切。”
林落微言盡於此。
蕭淩妖自然明白事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世人要是知道有這樣一柄活著的劍，衡山必將麵臨難以抵擋的風浪。
林落微能對自己坦誠相待，蕭淩妖已是受寵若驚，點點頭，便近看池魚遊動，沉默著不吱聲了。
片刻後，林落微盤坐大石，打開紫檀劍匣，池魚一躍而入。
她背靠幽潭，素手輕拈，以紫綾裹劍。
看到這似曾相識的光景，蕭淩妖呼吸一窒，萌生退意。
“該你了。”林落微側首，淡淡看過來一眼，帶著洞徹世事的清明。
蕭淩妖頓覺無所遁形，仿佛心底那絲怯弱一覽無餘，盡數映進了林落微一泓清水般的眸中。
“怕了？”
林落微清冷目光微微閃爍。
老實說，看到蕭淩妖心生懼意，林落微根本沒有生出任何輕視情緒，反倒覺得理所當然，昨夜隻是聽著、回想自己從前入水的光景，她就心裏發怵，不忍心再聽一次。
蕭淩妖苦笑：“激將法，不管用啊~~”
話雖如此，依舊解下長劍，褪去衣裳，隻留一條褲衩赤條條站定。
林落微早轉頭望向他處，聽得蕭淩妖站定動靜，信手將紫檀劍匣拋進蕭淩妖懷中。
昨夜將蕭淩妖從水裏撈出來時，其實已見過蕭淩妖近乎赤身的樣子，林落微當時就有些懊惱，早知如此，就應該將坤靈喊來，讓他去看護蕭淩妖，可說什麽都晚了。
想到今夜還要再撈蕭淩妖一次，她耳根紅的通透，嬌豔欲滴。
可惜蕭淩妖此時，根本沒心思去注意林落微，他看著麵前那口幽幽碧潭，深深吸氣，幾度伸腿，又縮回，躊躇不前。
這時，隻聽林落微道：“要不要我幫你一下？”
蕭淩妖一愣：“怎麽幫？”
“就是~~”
嗵！
猝不及防的，一股氣勁狠狠打在屁股上。
蕭淩妖驟然遭襲，一個踉蹌，猛地紮進幽潭，嗆了幾口冰冷潭水才浮出水麵。
伏在紫檀劍匣上，看著林落微背影，蕭淩妖想說些氣話，隨即而來的，便是無邊無際的痛楚，一下子將他的話全部壓回口中~~
~~
第二夜上棲真峰，蕭淩妖依舊以昏迷告終。
次日，發覺自己如昨日那般衣衫完整，從衡山大宅中醒來，蕭淩妖略有雀躍地會心一笑。
是林落微，替自己穿的衣裳哎~~
這一日，蕭淩妖唇角含笑，靜靜休憩，午後，便在坤靈指導下勤勤懇懇練劍，待到夜間，又偷偷摸摸上了棲真峰。隻不過這次，在幽潭邊候著自己的不是林落微，而是摩拳擦掌的坤靈。
被坤靈毫不留情一腳踢進幽潭時，蕭淩妖明白，自己在無邊痛苦中僅存的那丁點慰藉，沒有了~~
第三夜過去，日升日落，第四夜到來，接續了前一夜的淒慘待遇。
緊接著是第五夜，第六夜~~
待到第七夜，蕭淩妖不等坤靈動腳，主動一躍跳進幽潭，卻皺了皺眉，伏在紫檀劍匣之上，左右四顧。
坤靈察覺到異狀，問道：“怎麽了？”
“今夜好像，沒什麽感覺~~”
蕭淩妖說沒感覺，並非真的沒感覺，而是潭水凍碎身體帶來的痛楚並不強烈，其實放在普通人身上，這份並不強烈的痛感也會叫人疼得口口口口。
蕭淩妖本身心誌堅韌，又經曆了整整六夜的摧殘，對疼痛的忍耐早已不同往日，說句誇張的，如今即便是斷了手斷了腳，蕭淩妖頂多皺一下眉頭，也會覺得沒什麽感覺。
坤靈俯身攪了攪潭水，猛地一拍腦門：“結束了。”
“哈？”
“師妹養劍時留在潭中的餘韻已消耗殆盡，潭底的冰魄沒了那份餘韻刺激，也不如前幾日那般冰冷，不過你再泡下去，會凍傷身體，趕緊出來。”
蕭淩妖哦了一聲，劃了幾下水，跟水鬼似的，貼到潭邊飛快爬起。
濕漉漉的站著，渾身如同罩在冰冷鐵衣之中，可蕭淩妖卻沒心思取暖，心中，竟有些悵然若失。
幽潭中的養劍餘韻消耗完畢，是不是意味著，以後自己沒機會再來棲真峰了？
坤靈在一旁盯著幽潭，惋惜道：“是我看走眼，昨夜那份餘韻雖已消耗的七七八八，但尚有些殘餘，本以為今夜仍能用一用，想不到一夜過去，竟自行消散了，唉~~早知如此，昨夜直接把你沉到潭底，今夜再撈起來，方能物盡其用啊~~”
蕭淩妖白了他一眼，脫下衣服，擰幹，複又穿上。
依舊冰涼刺骨，但是比滴滴答答滴水好受多了。
此時，林落微業已步出草廬。
她聲音清冷：“人心不足蛇吞象，師兄，他已至少縮短五年鍛身之功，如今七品體魄已成，即便那些殘餘沒有消散，也聊勝於無，犯不著心心念念。”
坤靈抱拳：“林掌門說的有理，在下受教了。”
林落微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坤靈便嘿嘿一笑。
蕭淩妖看在眼裏，心底莫名翻起一股酸意，隨即，就將那股酸意壓下，向林落微認認真真致了一禮：“多謝大師姐成全。”
“舉手之勞，無足掛齒。”
蕭淩妖心口一暖。
對方的舉手之勞，於自己而言，便是無以為報的大恩。
置身幽潭六夜，自己如今的體魄，比七日前強了不知多少籌，舉手投足，隻覺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湧出，似乎能輕易捏碎任何阻擋自己的存在。
當然，蕭淩妖知道這是錯覺~~
全是因為體魄提升太快，自己根本沒來得及適應新的身體力量，才會產生這種自大念頭。
林落微目光隻在蕭淩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憂心忡忡轉向坤靈：“師兄，那夜之後，李知言可有什麽動靜？”
說的，就是她去煙雨樓的那夜。
林落微早知道，她讓蕭淩妖瞞著的事，根本瞞不過眼前這位熟知她脾性的師兄。
坤靈道：“也沒什麽，今夜李知言又在煙雨樓設宴，差人送來請帖，說是上次招待不周，想向我和某個姓假的道歉。”
林落微螓首微垂：“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後再有，能避則避吧，山下的事情交給師兄，我和師尊都放心。”
坤靈溫和笑笑：“那是自然。”
“~~”
蕭淩妖在一旁沉默著，心說放心什麽啊放心，李知言差人送來請帖，坤靈大筆一揮，在請貼上批了個“滾”字，就讓來人送了回去，還特意叮囑來人，說是假師弟的意思。
他倒狐假虎威，揚眉吐氣，解了源自俞小小的怨氣，可蕭淩妖戰戰兢兢，生怕哪一天被戳穿，李知言那個小肚雞腸的提劍殺上門啊~~
片刻後，坤靈又道：“最近，鎮上來了不少外人，師妹你看該如何處置？”
“外人？”
林落微秀眉微蹙，征詢地看了眼坤靈。